不愧是波斯名釀,無論質地還是口感均屬上佳,輕抿著杯中的美酒,安寧心下已經在想著,回去後要不自家也釀上一些。


    倒是上首乾元帝見狀,還以為對方果然很是喜歡。當即便同一旁的內侍吩咐。待到晚宴結束,便將剩餘貢酒盡數送入林府。


    甚至顧及這位夫人的“體弱”,安寧前腳剛出啟元殿,後腳便已有暖轎停在身側。


    隆冬時節,正是冷的時候。


    尤其這會兒,天空已經開始飄落雪花。


    瞅了眼眼前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宮道,昭華郡主忙手腳利落地扶著自家婆婆上了轎子,末了還不忘帶上自家乖乖女兒。


    至於兒子,嗐,前頭不是有孩子他


    爹嗎?總不會叫自家兒子凍著。


    比起外頭的冰天雪地,軟轎上,可以說又是另一個世界。腳下是厚實的羊絨毯。不大的地方,一應暖爐茶具卻是半點不缺,甚至角落處,連暖手的爐子都備地齊整。


    中間的紫檀方案上,一副明顯價值不菲的白玉棋子此刻正安安靜靜地躺在上麵。


    哪怕已經不是第一次見,昭華依舊覺得大開眼界。


    大周宮中規矩森嚴,若無準許,便是如她們這些皇室宗親,親王妃以下也是乘坐不了軟轎的。何況,皇宮內院,這些是哪位的手筆簡直再清楚不過。


    自家皇叔居然也有這般體貼入微的時候?


    或許是下頭辦事之人的仔細,可能能教宮裏這群人精子事事俱到,本身便已經說明很多問題了。


    郡主抬頭,看著眼前正微閉著眼,陷入假寐的自家婆婆。


    哪怕一身命婦大妝,綾羅錦緞依舊掩蓋不住一身的出塵氣質。甚至因著常年保養得宜,一眼瞧上去,半點不似這個年紀的婦人。


    便是說三十出頭,也是有人信的。


    比之宮裏一些娘娘……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昭華忙不迭地搖頭。


    不說以自家皇叔的性子,不可能做出這般荒唐之事。就說光憑自家婆婆的才智,皇叔向來以天下為重,上位多年以來更是勵精圖治,就斷不可能自毀良才。


    但是,環視著眼前近乎無微不至的布置,昭華就算想騙騙自己都做不到。


    男子,向來最是粗心不過。


    但不知從何時起,昭華竟猛然發覺,尤其近年來每每皇叔賞下的物件,無論是古籍字畫,還是古玩耍物,都近乎完美的貼合了自家婆婆的意趣喜好。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相公曾同她說過,皇叔曾多次誇讚他風儀俱佳,甚至還暗暗調侃自個兒是不是靠臉上位。


    但是,緊緊抓著身下的薄毯,昭華突然細思極恐,實際上一手將相公培養出來的,可不就是眼前的婆婆嗎?


    相公身上的某些氣質甚至特質,在自家婆婆身上隻會更加明顯,更加……


    猛地灌下一大口茶水,昭華告訴自己,不可以……絕不可以再想下去…


    事實上,不論皇叔什麽想法,目前的一切都不會有變化不是嗎?


    多年前不會,如今就更不會了。


    想到這裏,昭華剛想鬆口氣,然而這廂暖轎剛才落下。不遠處一輛馬車就已經停在了府門口,幾位身著太監服飾的小黃們兒這會兒正小心翼翼地捧著酒壇。


    為首正是昭華再眼熟不過的梁內侍。


    見下來的是郡主娘娘,梁內侍下意識瞅了眼一旁的暖轎,聲音不覺間便已經輕上了許多:


    “奴才給郡主請安,早前席上見夫人對這些波斯佳釀頗為喜歡,陛下特意叫奴才將這些送來……”


    看了眼一排排足足有六七壇的酒釀,昭華絲毫不懷疑,宮中目前餘下的貢酒幾乎全都在這裏了。


    “有勞公公跑這一趟……”


    深吸一口氣,郡主強露出笑意。饒是如此,臨走前梁公公仍特意看了眼軟轎,麵上還帶著十二分的擔憂道:


    “郡主,夫人那兒可要雜家幫著搭把手?”


    這麽冷的天,夫人身子又素來不好,別等久了冷到身子就不好了。


    郡主強吸了口涼氣:“公公且放心吧,府上丫鬟馬上就到。”


    送走一眾小黃門兒,昭華這才上前,卻見暖轎內,自家婆婆不知何時已然睜開了眼睛。


    將方才之事簡單說過一遍,安寧隻輕輕點了點頭表示知道。輕描淡寫的模樣仿佛隻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兒罷了。


    郡主:“……”


    一直到將人送回房間,郡主方才回過神兒來。


    不對啊,連她都能瞧出的事,以婆婆的聰明,有可能會看不出嗎?


    事實上,當然沒可能了。


    但這重要嗎?事實上並不,安寧很清楚,以那位的性子,她之前,包括現在的生活都不會有半點變化。


    在一眾丫鬟服侍著換下厚重的誥命服飾,洗漱過後,安寧懶洋洋地趴在床上,任自家便宜相公一下又一下輕柔地幫她按著腿。


    總之,欣賞也好,旁的也罷,反正那位壓根不打算做什麽。她又何必杞人憂天,至於這些優待?


    難道這不是她該得的嗎?


    要知道,皇家人,尤其帝王,最不會做的就是賠本買賣。


    倒是識海係統這會兒頗有些遺憾:


    “不說旁的,看來這個皇帝是真的很欣賞宿主你啊,可惜了,要是宿主能科舉,鐵定就是這位的肱骨之臣,或許未來還能成就一番明君賢臣的佳話。”


    或者再晚一些,自家宿主開局不要這麽爛的話……


    安寧:“……”


    看出自家統子是認真的,安寧難得放棄了優雅,白眼都要翻到天上了。


    “還肱骨之臣,狗子你認真的,信不信但凡你家宿主我今日是個男子,有參政議事,爭權奪利的能力。這會兒這人有多欣賞,彼時就會有多忌憚!”


    尤其在她作為臣子,一步步掌握權力之後。


    更甚者,哪怕她此時是對方後宮嬪妃之一,直麵這種才智,對方身為帝王的第一反應也絕對隻會是防備,而絕非是欣賞。


    作為一個在眾皇子中廝殺而上,有著絕對雄心大誌的帝王,感情?無聊時淺淡的消遣罷了。


    事實上,安寧很清楚,這些年她們母子之所以能夠最大幅度為今上所優待,很大程度是她自己雖有才智,然身為女子,於前朝後宮皆不牽扯。


    而自家阿景的性子和成長環境,注定了日後或許可以是能臣,卻絕對做不了權臣。


    享受地抿了口新送來的佳釀,把玩著手中極品暖玉製成的棋子,安寧眸中依舊一片冷淡:


    皇帝,再是柔情體貼的背後,其實一切早已經標好了分寸與價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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