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初來臨的前一天,也就是八月的月末,烏雅雲姝見著了一個很久沒見的人,安貴人。


    看著眼前披著鬥篷,一身宮女裝扮的安貴人,雲姝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為什麽安貴人這身裝扮來找她,讓人不解。


    “安貴人?”


    “不讓我進去坐坐嗎?”


    雲姝楞了片刻,然後將房門打開,請安貴人入屋。


    “房屋有些簡陋,安貴人請坐”


    雲姝將凳子搬出來些,然後為安貴人倒了杯不是很熱的茶。


    雲霧也不矯情,脫下鬥篷給雲姝,坐在凳子上。


    “安貴人今天來這辛者庫,是有要緊事吧!”大半夜這身裝扮過來,若說隻是來看看她的,那雲姝是絕不相信的。


    “嗯。”雲霧也不轉彎抹角,直接點頭。


    “那安貴人找雲姝有何事”


    “雲姝,從你進宮以來,我待你不薄吧!即便那碗湯藥是你送過來的,我也沒有責怪你,追究你的責任”


    “是,安貴人待雲姝如何,雲姝都看在眼裏”雲姝點頭,確實安貴人待她在宮中算是不錯,而且還有恩於她,所以,是要和她說什麽。


    “聽聞純親王來找過你了”


    話鋒轉變,雲姝臉色瞬間發白,純親王來找她,安貴人是如何得知,還是安貴人一直派人盯著她呢!


    親王私會宮女,若是傳出去,可不止是讓皇家蒙羞。


    而等著她的又該是什麽酷刑。


    純親王又會被如何處罰呢!


    “你別害怕,我不是來威脅或者有其他意思的”


    “那安貴人到底找雲姝是有什麽事”


    “你想離開皇宮嗎?我可以幫你”


    “幫我?為何”


    “你知道的,我把你當成親姐妹一般,從你入宮我便真誠待你。但是我想除夕夜那晚皇上對你態度的變化,你應該很好奇那天發生了什麽,甚至你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樣懷疑我。”安貴人看著雲姝的眼睛,好像要把雲姝整個人看透一般,讓雲姝緊張的呼不上來氣。


    是的,懷疑她,怎麽可能不懷疑她,可是就算是安貴人做的,那麽雲姝也認了,因為安貴人有資格。


    她不知道說什麽,於是沉默,隻是她的表情,她的沉默都在說,是的,是在懷疑你。


    “雲姝,是我做的,我讓皇上不要再來找你。”


    聽到安貴人直接承認,即便想過無數次,可是還是會有些難過。


    “可是,雲姝,你知道皇上對你好的原因嗎?”


    “什麽”雲姝又不明白了,因為什麽。


    “因為皇上從來都不是真的喜歡你,他隻是把你當作他與太皇太後之間博弈的棋子。皇上再怎麽尊敬太皇太後也還是不希望感情被太皇太後掌控著,所以皇上假意相待,讓你沉淪其中,最後再給你最後一擊。因為你無關緊要,所以皇上選擇犧牲你,既不會傷害到他們祖孫的情感,又能讓皇上逃脫太皇太後對其情感的掌控。一舉兩得,可是除夕那夜,我阻止了皇上,我不想皇上傷害你,他不喜歡你,可是我知道你已經慢慢陷入其中了,如果繼續下去你隻會受到更多的傷害,所以就此停止,對你是最小的傷害。太皇太後到時候不管安排新的人選來替代你都不會讓你受到傷害了。”


    雲姝聽完覺得自己腦袋一片空白,她明明就已經料想到的事實,但是從當事人嘴中得知她還是不敢相信,與其說是不敢相信,不如說是不想去相信。


    那些美好,那些溫暖,那些情誼,她都知道是假的,隻是別人赤裸裸的在她麵前提及,她還是難過的淚流滿麵。


    就像是很深的一個傷口,快要結痂了,但是這時候有一個人在這個傷口上撒上一大把鹽。


    疼的讓她想喊出聲來。


    “雲姝,我知道你不敢相信,但是事實卻是如此,我把你當成這個宮中唯一親密的姐妹,我怎會害你,我的心裏從來都是想為你好”


    “安貴人,對不起,是雲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雲姝低頭,眼淚落下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


    “雲姝,你不用與我說對不起,我今日來這裏是想幫你的,離開這裏,你在皇宮一點也不開心,而純親王是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


    “雲姝知道”


    “那你是答應了”


    “雲姝與純親王約定了,若是到今年除夕,親王還願意娶雲姝,那麽雲姝就願意嫁與親王”


    “年底”


    安貴人的表情有些不悅,雲姝看著覺得奇怪,為什麽說到年底安貴人很不開心。


    “嗯,想來想去,還是需要一點時間讓純親王想清楚”


    “你說的對”雲霧強顏歡笑然後又說道“可是雲姝你可知道還有一句話叫夜長夢多,皇上雖然不喜歡你,甚至把你當成棋子,可是總歸你是皇宮的人,若是被皇上知道你要去純親王府,皇上心中會有芥蒂,而且一定會阻止,到時候不僅對你,對純親王都是一種傷害”


    雲姝思考著安貴人話,忽然覺得很有道理。


    皇上如此尊貴的人,就算她不是他喜歡的人,就這麽去純親王府他也是不會允許的,而且皇上那麽注重家世的人,以她的家世皇上是不會允許她一個包衣之後進入皇家丟皇家的顏麵。


    她想的真是簡單。


    不過


    “太皇太後答應的,皇上應該會應允吧!”有太皇太後,一切都是不可反轉的吧!


    就算她不配,就是他不喜,可是太皇太後答應了,那麽她不配也是配的,他不喜也終將要喜的。


    “雖說如此,總歸還是夜長夢多,我也是為你好,總之你再想想吧!不管如何,我都是會幫你的”


    “謝謝安”


    “叫姑姑”


    “謝謝姑姑”


    雲霧起身抱住雲姝,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姑姑永遠都會站在你這一邊”


    安貴人離開了,雲姝看著雲霧姑姑的背影,她想姑姑又瘦了,所以背影也越發的孤冷了。


    皇宮這個地方,總是讓曾經笑容滿臉的人變得越來越孤冷淒涼。


    可離開這個地方,真的要提快嗎?最後半年也不等待了嗎?


    是啊,早點離開,其實也是好的。


    她堅持要到年底的原因到底是什麽呢!


    真的隻是讓純親王思考的時間嗎?


    自然不是的。


    她看得出來純親王的心意,那麽真摯,她又怎麽會懷疑其他了。


    她隻是,舍不得。


    舍不得那麽快離開這個有著她美好回憶的地方。


    她隻是,很喜歡很喜歡他。


    安貴人有一句話錯了,她並不是還沒有完全陷入這場皇上設的局中,她其實早已經陷入其中並且無法自拔。


    所以總是猶豫,所以總是無法作出決定。


    因為她的喜歡,早就深入骨髓了。


    她根本做不到那麽決然的放棄這裏的一切。


    可快刀斬亂麻,早痛不如晚痛。


    烏雅雲姝,離開這裏,放過自己也放過他,更放過其他所有人。


    兩行清淚從她的眼眶劃出,連同先前流下的淚水在她的臉龐縱橫。


    那一晚她整晚未眠,與之相同的人還有乾清宮的皇上和景仁宮的安貴人。


    康熙從除夕過後有整整八個月沒有見過雲姝了,而明天他將要看見她,心裏頭莫名的激動起來,她怎麽樣,還好嗎?旁人稟報的總歸和親眼看見是不一樣的感受。


    “梁九功你過來”


    “是皇上”


    “你今日傳話說不準她再見純親王的時候她是什麽表情”


    “嗯,沒什麽表情”梁九功回憶一番雲姝的表情,很平淡,看不出悲喜。


    “沒什麽表情是什麽表情”


    “就是很平淡,不悲不喜。就想說一件平常事一般。”


    “哦,那她應該不會答應隆禧吧!”不悲不喜,那麽就意味對隆禧是沒有感情的。


    “應該不會,當初那一年您讓奴才問雲姝姑娘對恭親王的態度她沒答應,後來純親王她也沒答應,再後來納蘭大人雲姝姑娘依舊沒有答應,說明雲姝姑娘的心裏全部都是您,所以不會答應其他人的。”


    “那為什麽太皇太後一副雲姝應承下來隆禧的模樣”


    “興許是太皇太後想著讓雲姝姑娘重回您的身邊所以才用純親王激您。”


    “真是如此嗎?”可是那日太皇太後的表情,他不確定。


    “這奴才也不敢確定,不過不管真不真,以雲姝姑娘對您的情感,您明日悄摸摸的哄哄雲姝姑娘,雲姝姑娘一向很好哄的。”


    “嗯”雲姝確實很好哄,一串糖葫蘆一個小糖人就能讓她開心。


    想到此,他又樂開了懷。


    梁九功看著皇上如此,確定了皇上是真的對雲姝姑娘用心了,隻是…


    隻是梁九功想起三福還說的一句話,雲姝姑娘似乎也並沒有抗拒純親王。


    沒有抗拒,不就意味著接受。


    曾經雲姝姑娘能拒絕所有人,可是如今,梁九功心裏邊其實早已不確定了,隻是他能與皇上所說的也隻有此了。


    “對了,梁九功,朕上回讓你放起來的荷包呢!”想著明日若是帶著她親手所繡的荷包,她肯定是會開心的。


    “奴才這就去拿出來”


    過了好長一會,康熙還是沒有等到梁九功。


    又過了好長一會梁九功才姍姍來遲,一進入寢宮便跪在地上。


    “奴才請皇上恕罪”


    看到梁九功如此康熙意識到應該是發生了什麽,也沒緊張,淡定的問出什麽事了。


    “皇上,您的荷包和穗子被宜嬪拿走了”


    “宜嬪?”宜嬪怎麽會拿那個東西,也不是什麽貴重的物件。


    “值守的小太監說宜嬪覺得這刺繡刺的甚好,看著喜歡,於是就拿了。”


    “多少貴重玩意賜給她了,怎麽光拿些不該拿的”


    梁九功也發覺皇上有些怒了,隻是這宜嬪好歹也是個主子,他一個做奴才的自然不好多說什麽。


    “皇上息怒,還是雲姝姑娘的繡法絕倫,宜嬪娘娘和皇上一樣慧眼識珠,知道什麽才是最好的,所以才拿了去。今夜也晚了,宜嬪娘娘也睡了去不如過幾日,您在與宜嬪娘娘討回來。”


    “行吧。”


    確實現在也很晚了,而且梁九功說的也得他心意,話裏話外,哪個也沒得罪。


    而且事已至此,也確實不算大事,到時候問回來,也免得多生事端。


    現在是平定三藩的重要時刻,前朝政務已經夠忙了,這後宮還是別再添亂了。


    想到此,康熙方才的怒氣也徹底散了去。隻是對著梁九功說下回該放好的物件要好好放,下回別再出此類事件了。


    梁九功連忙應道,心裏邊也呼了口氣,這件事就算過了。


    隻是康熙不會知道,因為這麽一件小事,而讓雲姝心裏邊最後僅存的一點點一點點的期望徹底被打碎了。


    康熙也不會知道,他帶回來的這位宜嬪,會對他與雲姝之間產生怎樣的隔閡。


    他什麽都不知道,他隻是在期待著第二天的到來,期待著看見他心底的姑娘。


    而在景仁宮,李雲霧同樣睡不著,她沒想明白,她都這樣說了,為什麽烏雅雲姝還是不願意立刻離開皇宮。


    她沒想真正對付烏雅雲姝,即便南巡的事情是她主謀。


    於烏雅雲姝,她的心裏邊總是有這麽一種不忍心,不忍心傷害,就算無數次決定了真正要對付烏雅雲姝,她也總是有一刻的猶豫。


    興許就是她忘不掉第一眼看見烏雅雲姝眼中的堅定,像極了剛入宮的自己。


    她的報複說到底也隻是不希望烏雅雲姝出現在皇上的身邊。難道不應該嗎?


    憑什麽她要容許他們一起開開心心,憑什麽她就要傷病纏身。


    每當這時候,那種猶豫便會消失。


    她要烏雅雲姝遠離皇上,永遠的遠離。


    可是雲霧不會知道,最開始的時候,是她一次一次的拒絕皇上。


    人總是喜歡為自己找借口,人總是喜歡把所有的錯誤都歸結在別人的身上。


    而其實感情這種事情,誰都沒有錯。


    在這個晚上,睡的最好的大約就是翊坤宮的宜嬪了。


    風頭正盛,人人巴結,滿足了她所有想要擁有的虛榮和場麵。


    就連乾清宮的物件,她隻要喜歡,皇上還不是願意給她。


    而其他宮裏邊看著翊坤宮,有人羨慕,有人無感,還有人等著笑話。


    皇上的恩寵給過太多的人,那些宮裏邊的舊人見多了這種突如其來的恩寵,所以他們無感。


    羨慕的都是剛進宮的新人,她們也想如宜嬪一般,得到皇上的寵愛。


    而等著看笑話的除了鍾粹宮的榮貴人還有就是延禧宮的惠貴人。


    她們都曾得過皇上的恩寵,也都不再擁有那份恩寵。


    榮貴人表麵就是不屑,不過惠貴人確是將那份看笑話的情緒藏在了心底。


    這宮裏邊,有喜怒表於麵的,但更多的都是喜怒不形於色。不然這深深後宮,哪有那麽容易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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