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的身子到了江南依舊不見好,而且她也不想參加晚宴,康熙自然就沒有強迫她。


    “小主,我聽說皇上今天在花會上遇見了一個姑娘”


    “你聽誰說的”


    “我偷偷聽的,聽見梁公公和納蘭大人說話,說皇上似乎對那個女子有好感,還說那女子晚上會在晚宴上表演,小主真的不去嗎?”


    “錦心,皇上是一國之主”


    “小主,就算皇上如今心裏邊最心疼的是您,可該防範的還得防啊”


    “錦心,皇上後宮之中這麽多人,我能每一個都去防範嗎?”


    “可,就在身邊皇上都”


    “咱們過兩日就要回宮了,這幾日好好休息”


    雲霧依舊躺在床上,沒再搭話。


    自從那晚除夕夜她醒來後哭著哀求皇上不要與雲姝交往,皇上確實答應她了也那麽做了,可是她發覺皇上變了。


    明明還是對她那麽好,有好玩的玩意最先送到景仁宮,後宮中也大部分往景仁宮去,可是皇上的眼神,卻再也不是當初那般喜歡著她時候的眼神,柔情之後會迅速的冷漠。


    她經常看到他眼神的轉變,她就知道,即使做到這份上,以生命相逼,她還是失去了他。


    她的恨意衝昏了頭腦。


    可是當初把她帶到這牢籠一般的紫禁城裏的是他,最後喜歡上別人的也是他。


    世間多是薄情郎,所以她恨,恨皇上也恨烏雅雲姝,恨皇上的薄情更恨烏雅雲姝耍心計,耍手段,把玄燁給搶走


    她不想再去想皇上會喜歡誰,除了烏雅雲姝喜歡誰她都無所謂了。


    她知曉自己的身體情況,也沒幾年了,而在她最後的時間裏,她想要的就是烏雅雲姝與皇上死生不複相見。


    她被迫失去的,烏雅雲姝也不能得到。


    雖然雲霧沒有理會錦心說的話,但是晚宴的時候,錦心還是偷偷的往前廳去。


    雲霧了看了眼偷偷溜出去的錦心,沒有說話,也沒有表示。


    康熙坐在酒席之上,看著場上的聲色犬馬,歌舞繚繞,隻覺得了然無趣,食之無味。


    酒宴上有幾位臣子認出他了,他使了個眼色,眾人即不敢聲張。


    楠襲是壓軸出場,一襲紅衣登場,頭戴金冠步搖,光亮相便賺足了眾人的目光。


    看服飾跳的應該唐朝時期的舞蹈。


    這個裝扮康熙一眼就回想起了那晚雲姝的裝扮,也是如此。


    楠襲跳的是綠腰,白居易曾寫過“初為霓裳後六幺”六幺便是綠腰。


    綠腰和霓裳舞不同的是霓裳是可獨舞和雙人還能群舞,而綠腰隻能獨舞。


    那日雲姝便是群舞。


    楠襲的身段很軟,她好像把自己揉入這舞蹈中,前段舞節奏有些慢,她一抬手一舉足魅惑萬千,後麵節奏越來越快她完美的把每一個動作做到最好。


    她的身姿柔軟輕盈,表情媚態中又帶著聖潔,誘惑極了,讓人的目光恨不得每一刻都停留在她的身上。


    她的舞很媚,很美,與雲姝那晚舞蹈不相上下甚至要更為出色。可是她的身上少了一樣東西,康熙不知道少的什麽,可因為那樣東西讓他覺得這舞雖然美卻有遺憾。


    楠襲跳舞的時候會時不時的瞥向康熙那側,可是這位王公子的表情與酒席上其他人沉迷的表情並不一樣。


    他好像在思考,在審視,而不是在享受,他沒有沉迷在她的舞中,從小到大第一個沒有沉迷其中的人。


    錦心躲在一個角落,因為酒席上的人太多,為了不被發現她隻能遠遠的看著所以看的有些模糊。


    那名喚為楠襲的女子轉身的瞬間錦心有些呆木,那一笑,她好像看到了烏雅雲姝的影子,可是轉瞬又沒有了。


    不過她的舞蹈確實驚訝到了錦心,她也有幸陪著安貴人參加過宮廷晚宴,可是宮中日日訓練的舞女竟然比不上這鄉間小城的女子。果然能讓皇上目光停留的女子都有自己的過人之處,以及她的長相。


    花燈節上,湖邊處處都是放花燈的男女。


    康熙和楠襲走在湖邊,梁九功依舊跟在身後,楠襲不知道的是在看不見的地方還有著10名侍衛在暗中保護著。


    “剛才楠襲偶然瞥見王公子,王公子可是不喜歡的楠襲的舞”


    “並不是,你的舞很美,很嫵媚,我很喜歡”


    “那就好,楠襲還以為王公子不喜歡”


    “沒有”康熙笑道。


    “公子買個花燈和心上人一起放花燈嗎?”


    “你想放花燈嗎?”康熙問向身側之人。


    楠襲低頭,眼神中留有淡淡的媚態和羞澀,然後輕聲應道。


    “嗯”


    他買了兩盞花燈,一展給了楠襲,一展拿在手上。


    “公子和姑娘給你們筆”


    “王公子想些什麽”


    “嗯,一個人”他忽的笑起來,溫暖和煦般的笑容看的楠襲有些呆,有些嬌羞,她以為這個人是她。


    “怎樣的一個人”


    康熙看著她的眼神笑著說道“一個極美的人”


    楠襲嬌羞的說不出話,臉紅的如血要滲出來一般。


    “王公子猜猜楠襲要寫什麽”


    “什麽”


    “公子猜一下”


    “猜不出”


    “也是一個人”


    “哦?怎樣的人”康熙看著她拙劣至極的的表演,雖然很讓人一眼就看出意圖可是卻也很新鮮,他並不排斥。


    “一個俊朗不凡的人”


    萬千花燈的閃爍下,楠襲望著眼前的王公子,媚眼如絲。


    “王公子,楠襲好像見到公子的的第一眼便心悅公子了”她飽含深情,加上貌美的臉蛋,就那樣直勾勾的看著他。


    “楠襲姑娘可知,王某有妻妾”


    “楠襲....不知”楠襲閃現片刻的惶然,然後是遺憾和眉頭緊鎖。


    “王某家中妻妾成群,楠襲姑娘也願意嗎?”


    “成群?”


    “是”


    .....


    兩人沉默了一段時間,誰也沒有先說話。


    “我願意”


    又過了許久,楠襲低垂著頭再次抬起來,她眼神堅定,滿目柔情。


    “過兩日我要去回老家去,你願意一起去嗎?”


    “我願意”這一回她的眼神更加的堅定。


    乾清宮


    “姑姑,你去哪裏”彩虹去上茅房時看到姑姑從屋中走出來,夜色漸濃,彩虹擔心的問道。


    “彩虹,你呢”


    “上茅房,大概是皇上不再,最近吃的也多了所以”


    “哦,之後還是要注意些”


    “是”彩虹剛想離開又回身“姑姑深夜去哪裏啊!”


    “打算在院中放一下這花燈”


    “花燈沒有水也能放嗎?對了姑姑今日陪著太皇太後去戲台看戲是不是很好看啊!”


    “嗯就是把願望寫上去,然後掛在樹梢上,等過一會再將花燈取下來就是”


    “原來如此”彩虹恍然大悟的點頭。


    “戲班子演的好,每出戲都演的極佳,讓人歡喜”雖是說著歡喜,可彩虹一點也感覺不出姑姑的歡喜。


    “姑姑,那你等會彩虹,彩虹也想放花燈”


    “好”


    彩虹回屋去的時候,雲姝將寫好的紙條放入花燈的燈芯內。


    她寫的是


    “願:國泰民安


    三藩平定


    聖上無煩憂


    安貴人康健”


    沒多久彩虹拿著一個花燈笑嘻嘻走過來。


    “可有寫什麽願望”


    “寫了”


    “那我門掛在樹梢上吧!”


    “嗯”


    雲姝和彩虹費勁將墩子搬至樹邊,雲姝踩到墩子上,將兩人的花燈掛了上去。


    “姑姑,你寫的願望是什麽”彩虹好奇的問道,像雲姝姑姑這般無欲無求之人她實在是少見,真的很好奇姑姑會想要寫什麽。


    “我有些貪心,所以不知道上蒼會不會幫我實現”


    “姑姑怎麽會貪心,乾清宮的誰不知道姑姑最不看重身外之物了”


    “哦,在你們眼中我是如此嗎?”雲姝想逗逗她,於是順著話往下說。


    “對啊,在我們心中,姑姑簡直就如神邸一般,美貌,謙順,大度,勤儉,還多才多藝,姑姑都快是我們大家的女神了”


    “彩虹,你這就誇張了”


    “真的,彩虹不保證別人,但在彩虹心中姑姑真的給彩虹帶來了光明的感覺,之前我與蓮香被成玉欺壓,我們誰不敢說,也誰都不能說。有一回實在沒受住告訴了琴雅姑姑,姑姑不僅沒有懲罰成玉反倒是讓我們受罰,說我們挑撥是非。可姑姑不一樣,姑姑心善極了幫助我與蓮香,您就是彩虹心中的女神”


    “彩虹,被你誇的我都不好意思了”雲姝還沒被人如此誇讚過,她本來臉皮就薄,此刻聽了這麽真心的話,臉都紅了,眼圈內也繞了幾滴淚珠。


    “姑姑,彩虹是真心的”彩虹以為雲姝還是不信她,更加堅定的說道。


    “嗯,姑姑信了”


    “姑姑,你和蓮香是我在這宮裏唯二感到過溫暖的存在,彩虹真幸運,能遇見這麽好的姑姑”


    “彩虹,你也很好。你知道嗎?你也溫暖了我”雲姝恍然若失,乾清宮裏,有她從小長大的姐妹,有素昧謀麵的陌生人。


    可姐妹變成了敵人,陌生人卻變成了好友。


    這不是造化弄人,而是命定使然,她們的性格,讓她和成玉越走越遠。


    “姑姑,我聽說啊!皇上後天就回來了”


    “後天?”


    “是啊!是魏公公說的,皇上快馬加鞭送來的快信。”


    即使早就知道皇上是忽冷忽熱一人,可是,她總以為這回是不一樣的。


    可她想了很多原因,她都想不通,為何僅此一夜,判若兩人,為何僅此一夜,便再也不見她,離開的時候也沒有和她說一句話。


    後來她想。


    或許,剛開始表現的喜歡便是欺騙。


    正如最開始一般,他同她演戲,演給太皇太後看,他對她一切的好都是虛假的,他的喜歡也是虛假的。


    他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讓太皇太後放心,為了太皇太後不再針對安貴人。


    而隻有她很傻很認真的深陷其中。


    她預想過未來她會與他分離,與他再無相見之日,她會很難過,特別的難過,可她沒預料到她的難過是因為此。


    “姑姑,你怎麽哭了”


    “姑姑,你怎麽了”


    情緒的奔潰就在一瞬間,平日的隱忍和一直以來的委屈堆壓著她,而這花燈節和最心儀的人一起放花燈的節日便成為了最後一根稻草,深深壓垮了她。


    她抱緊彩虹,彩虹開始有些不知所措,然後也緊緊抱住雲姝姑姑。


    “姑姑,你有什麽委屈都哭出來吧!彩虹會陪著你的”


    姑姑每日的無精打采,每日的蹙眉,和從不向上的嘴角,她都知道姑姑有心事。


    從隱忍的哭聲再到細小的聲音最後是些許放鬆的哭聲。


    因為雲姝的院子隔其他宮女住處都有些遠,所以雲姝雖然顧忌但又不是特別顧忌。


    哭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抽泣聲才慢慢停止。


    “彩虹,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訴你”


    “什麽”


    “我已經和新來的芝昀姑姑交接好了,她將來會代理我的職位”


    “那你呢,姑姑,你去哪裏”


    “我會去辛者庫”


    “辛者庫”彩虹一個踉蹌跌落在地。


    “傻姑娘,是去那裏做管事的,不會很苦”


    “就算管事的也不該是姑姑去啊!姑姑不能留在乾清宮嗎?”


    “已經和太皇太後稟明了,太皇太後也同意”


    “所以這就是芝昀姑姑突然來乾清宮的原因嗎?”


    “嗯”


    “小阿哥呢!小阿哥姑姑也不要了嗎?”


    “小阿哥已經完全健康了,藏在暗處的壞人也不好下手,而且小阿哥也不能一直住在乾清宮,這不和規矩”


    “可是去了辛者庫,姑姑就極難見著小阿哥了,姑姑不會想念嗎”


    “自然會想,不過小阿哥我也和太皇太後以及蘇嘛姑姑囑托了”


    “原來不聲不響姑姑已經做好了萬全之策,可姑姑為什麽這麽大的事情不告訴彩虹,姑姑是彩虹的光啊!”


    “對不起彩虹”


    彩虹哭的像個淚人,這一回雲姝抱緊了彩虹。


    “那姑姑什麽時候離開乾清宮”


    “後天”


    “後天?可是後天皇上剛回來,姑姑趕得及和皇上見麵嗎?”


    雲姝沒有回答


    “姑姑,你等皇上回來再去好不好,皇上心裏邊一定是有姑姑,往日的那種情分,彩虹這個旁人都能看在在眼中”


    “彩虹,很多事情很複雜,或許一切都是假的,而且他不想見我”


    如果想見,早就該見了。


    最重要的是最後一句,他不想見,真也好,假也罷,他不願意,一切都是枉然。


    “姑姑,或許”


    “彩虹啊,時間不早了,咱們取下這花燈回去休息吧!明日還有活要幹呢!”


    “姑姑”


    “走吧!”


    沒有了念想,便是如此。


    往日,她也記得那些往日,他跑到她的家中為她帶來她最喜歡的蟹黃豆,可惜那些往日都為虛無的夢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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