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時節,到了戌時尚有天光。


    諸葛晨星所經營的地下酒吧所處位置稍遠,但也算不得偏僻。


    沿途依然有些擁堵,關動一邊運功一邊開車——他終於發現,自動擋的車似乎更適合自己這種行為。


    很快,落成於上個世紀中葉的建築群映入他眼簾。紅磚舊瓦,充滿著時代感。


    曾經的大型工廠,如今儼然已成了一處奇觀。


    塵世煙火與文藝範兒交織,遊蕩在這片閑散之地,心境似乎也會變得寬鬆。此時過往路人頗多,大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


    沒有高樓大廈,到處都是平房或者低矮的小樓和院牆。


    穿過充斥著另類雕塑、壁畫的核心地帶,七拐八彎後,關動驅車來到一處不起眼的角落。


    他剛停好車,就瞅見附近一輛天藍色保時捷打開了門,蘇采薇走近前來。


    她今天穿著寬腿牛仔褲和短衫,挎了個小包。腳下是白色運動鞋,頭發也緊緊紮成馬尾。纖巧的手腕上帶一枚銀色寬鐲,正是關動前些天拿給她的“跳脫劍”。


    見她這身能打能跑的裝扮,關動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衣服遮掩下的刀和劍。


    兩人打過招呼,一起向不遠處一座掩著門的高牆大院走去。


    ~~~


    他們剛到門口,“咿呀”一聲,紅漆鐵門自動打開一條容人側身而過的縫隙。


    沒有人出來招呼,裏麵一片安靜。


    放眼望去,這院子占地一畝有餘。卻隻建了兩間小小的正屋和一間耳房。


    通向房屋的碎石小道四尺來闊,兩旁幾乎全都辟作了菜園。園裏種滿不知名的植物,有些正在開花,散發出陣陣香氣。


    待進到屋內,還是不見人影。


    空蕩的房間,靠牆擺著一排玻璃櫃子。裏麵滿滿當當都是模型和手辦。


    可惜關動並非“膠圈膠佬”,否則必定會為櫃中某些珍貴的限量款而發出驚歎。


    醒目的地方貼著一張告示。


    上書:不要在此打架,損壞十倍賠償。後麵還跟著一行小字——若要打架,請去樓下。


    蘇采薇對此地自是輕車熟路,關動亦非初次光臨。他倆也不停步,穿過兩間正屋,來到一側的狹窄耳房。


    牆角暗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一條通往地下的階梯出現在他們麵前。


    ~~~


    下行二十九個台階,然後向右一拐,頓覺豁然開朗。


    場麵寬闊,桌椅儼然。足有數百平米的廳堂用青磚簡單鋪就。四壁更是草草塗成白色,看上去坑坑窪窪。


    諾大地方,隻稀稀疏疏擺放著十多個卡座。


    或許真是為了方便賓客打架,正中間還專門留出一片空地。


    巨大的木製吧台後麵有幾組分格齊整的壁掛酒架。各式瓶瓶罐罐填滿了大半地方。不知為何,這些東西組合在一起,總會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起中藥店的櫃台。


    燈光稍顯明亮,雖處於地下,但這裏並不存在平常酒吧那種昏黃曖昧的氛圍。


    一個三十多歲的微胖男人,戴了眼鏡,坐在吧台裏正不知拚裝些什麽東西,看起來神情頗為專注。


    聽見關動兩人的腳步聲漸近,他仰麵扶扶鏡架,漫不經心地寒暄道:“蘇老板,別來無恙啊。”


    蘇采薇迷人地一笑,故意做出驚訝的模樣:“呦,今天是什麽日子?耿老板居然也在?”


    姓耿的男子不耐地道:“我就是個被迫上崗的打工仔!老板在那兒呢……諸葛錘子,有人找你。”


    遠遠坐在牆邊,正和兩位女士說話的此間東主諸葛晨星衝蘇采薇擺了擺手,應聲道:“蘇老板先請自便,我一會兒就過去招呼你。”


    ~~~


    在這家“地下酒吧”裏,此時並沒有多少客人。


    除去和老板聊天的兩名黑衣女人,還有四條長短漢子聚在一桌喝酒。仔細一看,他們腳下已經擺放了好幾個茅台酒的空瓶子——跑酒吧來喝茅台?這事兒倒挺新鮮。


    此外,在距離燈光最遠的角落裏,一個白發的瘦小身影正伏案而臥。他將臉孔埋在手肘間,讓人看不清楚容貌。


    關動和蘇采薇也找了一張僻靜的桌子落座。諸葛晨星起身而來。


    這是個麵孔英俊的男人,三十二、三歲年紀,身形比關動小一號,看起來勻稱而又結實。配上略深的古銅色皮膚,仿佛一位從西幻讀物裏走出來的黑暗精靈。


    他和蘇采薇互相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對關動卻僅僅以點頭示意。


    “不要錢的酒,現在有沒有?不許藏私哦……”


    聽她如此直接了當地發問,諸葛晨星遲疑了幾秒鍾。


    “確實還有一樣——“聽雷化龍水”。您知道的,這雖然是好東西,卻不適合女士……”


    蘇采薇指著關動道:“今天我來做東,就請關爺就喝這個不要錢的化龍水。至於我嘛,拿瓶軒尼詩李察對付一下算了。”


    聞言,諸葛晨星似乎鬆了口氣:“既然蘇老板要請客,軒尼詩便送你了。”


    蘇采薇打開挎包,從裏麵取出一塊雞蛋大小的青綠色石頭,放在桌上。


    “這是“蛟盤石”裏開出的玉芯,最適合做法器。你拿去給耿老板看看,他肯定會喜歡。”


    將玉石握在手中打量一番,諸葛點點頭,回到吧台準備取酒。


    關動耳朵靈,隻聽見戴眼鏡的耿姓男子衝著諸葛晨星抱怨道:“錘子,以後不要再讓我給你弄模型蝕刻片了!麻煩得要死!你說你一個帥小夥,不好好練功夫也不好好戀愛,天天倒騰這些玩意兒幹嘛?我早晚得把你上麵那些東西全都砸掉!”


    是啊,堂堂“火手神匠”耿紅蓮耿大師,居然窩在這裏幫別人做軍模,難怪他會有些生氣。


    “ok,ok。你先歇歇,看看蘇老板給的這個寶貝。還有,我剛幫你接了樁好生意,她們姐妹願意出這個數……”諸葛晨星靠近耿紅蓮,開始對他用傳音說話。


    ~~~


    青花圓瓶足有二升份量。


    淡藍色液體傾入瓷盞中,一股奇特的酒香味鑽進關動鼻孔。


    若是能飲罷此物之後,立即去接引一下天雷靈氣,其開拓“下丹田”的效果還會增加。


    可惜了,今夜沒有雷雨,他有些遺憾。


    和老板娘碰了下杯,兩人都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取出昨晚從那黑人傭兵手中奪來的衛星電話,關動單刀直入道:“有一幫外國佬想殺我。據推測,是南韓人在背後指使。這個手機上應該還留著些線索,你看能不能找人幫我查查他們的底細。”


    見蘇采薇伸手接過電話放進挎包裏,他又笑道:“若論這件事情,想必蘇老板也不肯收錢。待水落石出以後,灑家自有其他心意。”


    對方亦笑。將兩個杯子分別滿上酒水,她打趣道:“關爺的吩咐,小女子怎敢不從命?但說到心意,這次就不要再提了。您上回送的這個手鐲,我十分喜愛……”


    接下來的酒,雙方喝的更加愉快。兩人談起金引時,關動才發現,對於自成門和白蓮教那場大戰,老板娘蘇采薇所了解的細節似乎比自己更加清楚。


    “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的秘密。”她如是說。


    那要看是怎樣的秘密了。關動想。


    ~~~


    數十米外的四個男人似乎有了酒意,說話聲音漸漸變得吵鬧。


    “王老哥,您不是要請我們仨喝好酒嗎?快端上來吧,這茅台喝得人不耐煩。”桌上最年輕的一個漢子最先沉不住氣。


    “實不相瞞,咱們幾個酒量都不小,不先拿這些墊墊,光喝那好酒,老哥我怕是請不起……”東道主發出苦笑。


    見關動循聲望去,蘇采薇低聲道:“請客那廝是從天津來的“崩山拳”王威靈,餘下三個我沒見過,料來不過是幾條魚蝦。若非姓王的領著,他們怕也沒有路子來這裏。”


    果然,年輕些的漢子嚷嚷起來:“一百萬一瓶的洋酒咱也隻當涼水喝!王老哥您說說到底是什麽酒吧,今天兄弟來買單!我倒要看看喝不喝得起。”


    “噤聲!”對方有些生氣,打斷了他的話頭。四人低聲交談幾句後,年輕漢子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坐在那裏,不敢再作聲。


    咬了咬牙,王威靈掏出一物拍在桌上,慨然道:“既然聶三弟都這麽說了,當哥的今天就大方一回。諸葛老板,將我這塊“定氣符”也一起換成酒端上來!”


    “ok,您稍等。”諸葛晨星走過去,拿起那枚青銅符牌,仔細看上幾眼,又掂了一掂。然後笑道:“王兄豪爽,我也湊湊趣,酒水就多奉送一些。”


    “多謝,多謝。”王威靈拱手道。


    ~~~


    旁邊這場戲剛落幕,便有腳步聲響起。


    關動將目光投向入口處,兩個男人走了進來。


    其中一個帶著帽子、口罩、墨鏡和手套,大夏天裏將自己包裹得十分嚴實。


    另一個身材中等、頭頂童山濯濯。麵孔上始終掛著笑容,一對眼珠子卻滴滴溜溜直轉。


    見有客人上門,耿紅蓮和諸葛晨星隻是抬頭瞄了一眼,連招呼都懶待去打,便繼續幹起各自手頭的活計。


    新來的兩人對此也毫不在意,徑直走向角落裏那位一直埋頭大睡的神秘人物。


    片刻之後,陣陣更加輕巧的腳步聲傳入關動耳中。


    隨即,一個高瘦身影出現在他眼前。


    久違的郭大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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