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瑟以前竟沒有發現,這世間原來有這麽多的好人。


    看完大夫,他才給小孩喂了半碗粥,小孩又昏過去了。


    容瑟背著昏過去的小孩,去客棧找了個房間,又托小二買了些幹淨衣物。


    他把全副身家都典當了,在一個農家租了一個簡陋的房屋,裏麵住著李唐,李唐已經瘋魔了,時常一個人呆呆的坐著自言自語,他不放心,每日都要給他帶些吃食,去照看他。


    今日本想去看他,結果被這孩子沒什麽朋友,隻能請那個一直跟著他的老奶奶,給這孩子擦洗身子,換一套幹淨衣服,又上了外傷的藥。


    容瑟一再鞠躬感謝:


    “多謝婆婆,勞煩您了。”


    “你是個心善的小夥子,我一把老骨頭這算什麽,救人一命,你會有福報的。”


    容瑟微有些苦澀的笑笑:


    “我哪裏還敢祈求福報,隻求這孩子能活著,替我贖贖身上的罪過。”


    “老身年紀大了,先回去照顧孫兒了,若是有什麽事,隻管來東巷口找孫婆婆。”


    容瑟一再道謝,才送老奶奶回去。


    他看著床上昏睡的孩子,約摸十一二歲,洗幹淨以後容貌倒也清秀,就是常年不曾吃飽飯,麵色慘白,骨瘦如柴,小小的一個人,蜷縮在被子裏。


    容瑟邊熬藥,邊看著她。


    已經過了一整天,容家沒人來尋他,巡防營也沒人來找他。


    沒人記得,這世間,還有一個人,叫容瑟吧。


    今日是他二十歲生辰,他看著床上的孩子,就當做了件善事,給自己行冠禮了。


    第二日,那孩子終於熬了過來,一雙眼睛生的很亮,警惕的盯著容瑟。


    “你別怕,昨日你被你後母毒打,我已經讓她簽字畫押,以後她與你再無瓜葛,你不會再被人打了。”


    那孩子仍舊不說話,半晌仿佛想起來一些片段,艱難的從床上爬起來。


    容瑟趕緊按住她。


    “你別起來,你剛醒,先吃點粥。”


    容瑟轉身去桌子上拿熱粥,一轉身就看到那孩子已經起來,跪在地上向他磕頭。


    容瑟趕緊把她拉起來,把粥給她,孩子猶豫了一下,狼吞虎咽喝了起來,一碗很快見底,又盯著容瑟。


    容瑟笑了笑。


    “大夫說你剛醒不能吃太多,再吃一碗,歇一歇,兩個時辰以後,才能放開了吃。”


    那孩子很有靈性,果然又吃了一碗,滿眼盯著卻也不開口要了。


    容瑟見她懂事,心裏又開心了幾分,開口問道:


    “你叫什麽名字?”


    那孩子茫然的搖搖頭。


    容瑟又問:


    “沒有名字?”


    孩子點點頭。


    “你怎麽不開口說話,是不會說嗎?”


    孩子亮閃閃的眼睛仿佛一瞬間失了神色,暗淡了下來。


    她指著嘴,啊呀啊呀開口,卻沒有聲音,邊用手比劃。


    過了許久,容瑟終於看明白了。


    “你後母與人苟且,被你看到了,她怕你說出去,於是在你飯菜裏給你下毒,把嗓子毒啞了?”


    孩子點點頭。


    容瑟一時間替她難過起來,頓時覺得輕易饒過那婦人太不甘心。


    “你偷了她首飾嗎?”


    孩子慌忙搖頭。


    “那為何她昨日毒打,你竟不反駁。”


    孩子眼淚跟著就下來了,她慢慢比劃,容瑟邊猜邊問。


    反駁又能如何,隻會被打得更厲害,而且她開口說不了話,如何反駁。


    容瑟見她難過,換了個話題:


    “我給你起個名字吧。”


    那孩子慢慢止住眼淚,眼神亮了亮,看著容瑟。


    “你叫,黑土吧,小名叫土土,萬物都是土地孕育的,黑土最是肥沃,能旺你的命運。”


    孩子勉勉強強的點點頭,算是接受了。


    哪有女孩子叫黑土的。


    容瑟自己卻是很開心,他背著孩子去看了李唐,李唐雖然癡癡傻傻,認不出容瑟,卻對容瑟很親和。


    容瑟又去村中雇了個看著慈祥的奶奶去照顧李唐,每日給他做飯換洗衣物。


    做完這些,他才背著渾身是傷的黑土回容府。


    剛進大門,二話不說就被管家“請”去見老爺。


    容瑟把黑土背回自己小房間,又整理了衣冠,這才去見容昭昊。


    容昭昊本就生氣,看到他來遲,更來氣,厲聲責罵道:


    “跪下!”


    容瑟隻能規規矩矩跪下。


    “如今是越發有出息了,前夜當場頂撞老太太,今日又被巡防營趕了出來直接辭退了,我這老臉都被你丟光了,你怎麽不去死啊,死遠點,不要說你姓容,我丟不起這個人。”


    容瑟跪著一個字不敢回。


    這樣的場麵,他經曆的可太多了。


    “我警告你,今日開始,你若再敢邁出門去丟我的人,那就不要做什麽容家公子了,早些扒了衣服去當個仆人,你不配做我兒子。現在去院子裏跪著,跪足十二個時辰才準起來,不然不準吃飯。”


    容瑟磕頭應了,默默的起身去院中跪了下來。


    一個字都沒說。


    容昭昊撒完氣,還覺得煩悶,又去了妾室房中耳鬢廝磨一番,才覺得心中愉悅了。


    容瑟跪了三個多時辰,雙腿早就麻了,沒人來看他,也沒人為他求情。


    他筆挺的跪著,也不偷奸耍滑,堂堂正正的跪著。


    容林氏幾次想來看他,又怕惹得容昭昊不快,隻能獨自在房中抹淚。


    下人的竊竊私語,讓本就無奈的命運,顯得更加淒涼。


    “看來傳言是真的,二公子肯定不是老爺的親兒子。”


    “那豈不是就是野種,真是好命。”


    “好命?好命你去跪著啊。”


    “嗬,跪有什麽,人家每月例銀領著,丫頭伺候著,可是主子。”


    “爹是誰都不知道,什麽主子。”


    “也是可憐。”


    ……


    下人的竊竊私語一字一句傳來,容瑟咬著牙。


    容府門口突然熱鬧起來,許久不回家的容昭毓竟然回娘家來了。


    容昭毓聽到消息,趕緊通知容林氏帶著人去門口迎。


    容昭毓是他家財主,怠慢不得。


    容林氏匆忙補了妝,又讓人去請容靜蘇,自己先去門口接容昭毓了。


    “姑母難得回來,這次可要多住些日子。”


    容林氏邊說邊看向容昭毓身後的馬車,向身邊的嬤嬤使了個眼色。


    容昭毓每次回來,金銀珠寶都是一車一車的裝,容林氏自然以為那馬車上裝的是金銀珠寶。


    可惜,掀開簾子下來的,是覆了麵紗的水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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