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國主帥營地。


    入夜。


    閱完最後一本邊防營地呈送上來的戰地軍報,顧北煦有些乏累,抬手揉了揉眉心,將桌上的案卷奏本整理到一邊,又打開了暗探從京城傳回來的密報。


    帳簾打開,安星喆一身淺竹綠廣袖翻領長袍,風度翩翩的搖著素白折扇進來,臉上蕩的是千嬌百媚的招牌微笑。


    顧北煦頭疼,不可否認安星喆確實生了一副好皮囊,那也不用時時穿的跟個花孔雀一樣到處招搖吧!岺兒一個女子都穿的比他素,要不是看他毒傷初愈,早給他一腳踢出去。


    “阿煦啊……天都黑了怎麽還在忙?”安星喆手持折扇三步一搖,走到案幾前,合扇在桌上戳戳點點,歎道:“都看了十幾年了,也看不煩,咱們這邊防固若金湯,南疆可是連隻蒼蠅都飛不過來的。”


    顧北煦發覺自己不止頭疼,他掃了眼被扒拉亂的桌麵,忍不住警告道:“再亂翻把你扇子掰了。”


    安星喆立即收回手,眼珠子微微一轉:“阿煦,我有一個秘密想不想聽?”


    顧北煦不理他,徑自收拾桌子上的卷宗奏報。安星喆卻不惱,無聲露出一個微笑,以扇柄壓在顧北煦手邊的奏報上,敲了敲:“保證你感興趣。”


    顧北煦不耐煩:“要說說,不說滾!”


    安星喆輕咳一聲,往顧北煦旁邊退了半步,掂量了一下距離確保不會被揍,才神情促狹笑眯眯的說道:“就在剛才,我和阿岺在河邊聊天,夜色濃稠,一時沒忍住,就……”


    顧北煦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故意說話停頓的安星喆眉峰輕挑,一雙釀了蜜的眼風勾著黏糊勁兒,緩緩說道:“就把……阿煦你要和南疆小郡主和親的事情告訴阿岺了,你可別怨我,我也是看你瞞的怪辛苦的,自家兄弟,不用謝啊!”


    “我謝你個烏龜混蛋!”顧北煦手裏的奏本就飛過去,安星喆跳著腳的接在手裏,好聲好氣的哄著:“阿煦別生氣,我也是為你好。早說晚說都要說,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何必呢!難道真要花轎進了門,郡主拜了堂,到時候你有幾條命也不夠魔煞星滅的,不如先說了,爭取一個早死早超生……”


    絮絮叨叨間,安星喆又接住了幾本飛過來的奏本,連京城那份密報也被他抓在手裏,隻掃了一眼,便驚呼道:“呀!你那侄子皇帝倒是挺為你著想啊!彩禮都準備足了……哈哈……看來郡主不娶不行了……哈哈……”


    安星喆邊躲邊閃,顧北煦雖血氣上頭,倒也存著幾分理智,軍帳麵積雖不算小,但也不是動武鬧真格的地方。


    尤其是笑的跟花孔雀一樣的安三歲,惹惱了人隻敢圍著石台堪輿沙盤一圈圈的躲,邊躲還邊無恥的大聲嘲笑。顧北煦眼中燒起火,惱極隻想開口罵人,他是這麽想的也就這麽做了,但手頭上的功夫也沒停,下手更狠。


    淩子岺進帳的時候正好看見這樣的一幕,兩個金枝玉葉的王爺圍著戰事堪輿沙盤你追我閃,地上散落到處的卷宗奏本。


    安星喆看見淩子岺出現,立即咋咋呼呼的跑過去躲在美人身後,兩隻爪子甚至搭著淩子岺的肩膀,氣都沒喘勻嘴先委屈上了:“阿岺救我!你家王爺要殺人滅口!”


    原本生龍活虎的顧北煦再看到淩子岺後,沒來由的心髒一縮,慫到一邊不言聲了。


    淩子岺冷著一張臉將肩膀上的爪子摘下來,盯著安星喆那張笑意盎然的臉,說道:“你把這兒收拾幹淨再走。”


    安星喆錯愕。


    然後淩子岺就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正襟危立又乖又慫的鎮北王爺立即跟上,夫妻倆就這麽一前一後離開了。


    竹樓聽風,林間沙沙。


    顧北煦長身玉立站在門廳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淩子岺斜斜靠在廳中的矮榻上,指尖摩擦著白釉瓷盞,目光浮浮沉沉沒有著落點,不知不覺的晃了神也分不清自己在想什麽。


    先是往她賬上存了大筆黃金錢財,再派京城暗衛統領沈俞來禹城監視她,現在又急吼吼的往鎮北王的府裏塞人,顧赫言到底要幹什麽?


    淵國與南疆政治聯姻,為何皇帝自己不娶?將一個剛及笄的小郡主送過來,是打算著給鎮北王爺添堵,還是給她這個王妃添堵。


    於她來說,不管是郡主公主,不過是府裏多一口人而已,又不是養不起。可這人是顧赫言親自指定的,這事傳出去就耐人尋味了。


    難道她做了這麽多,與他劃清界限的還不夠明顯?難道顧赫言還一意孤行不肯放過她?


    或許是不是,自己當初走的過於倉促,有些事情沒有跟他說明白,比起辭呈她走的更像是個逃兵。以為假死之局可瞞天過海,但假的總歸成不了真的,顧赫言若是這般好糊弄,又怎麽能穩坐朝堂這麽多年。


    自錦州城魏宗翰節度使的任務一事後,所有的事情發展就不再受她所控。先是酒醉青樓被輕薄,再到懷孕遇上顧北煦,權衡利弊嫁進鎮北王府,生子,尋醫解毒問藥到現在,仿佛背後有一雙無形的手一直再推動她的人生。


    原本這一切與她最初設想的截然不同,她以為她恢複自由身後,隻身一人拖著時日無多的病體殘軀,浪跡江湖,遊曆中原大好河山,最後埋在南疆草原,雖死猶足矣!即便是最後被顧赫言找到,又如何!終歸她是不在意生死的,他想要她這一把枯骨就拿去好了,身前哪管身後事。


    淩子岺從來都不怕死的。


    在藥王穀的時候是,做暗衛首領的時候是,征戰西北沙場的時候也是,曾經為了顧赫言,刀尖行走屍山血海,練就一身詭譎莫測的功力;為了他,吃苦受罪都甘之如飴,甚至以身飼敵,以命換命從來都不覺得有什麽。


    似乎,淩子岺為了顧赫言,從來都不在意這條命。


    可如今離開京城兩年,與那人分開的久了,曾經心裏附骨之深的執念竟也漸漸淡了。如今她的生活被另一個男人裝得滿滿當當,再空不出多餘的精力去悲春傷秋感懷過往。


    對於現在的她來說,身邊有一直陪著她的師弟菘藍白芨,最乖的徒弟魏沐謙,最好的朋友安星喆,有顧北煦還有他們倆的孩子,生活已經好的不能再好了。


    淩子岺想,原來這人間也是值得留戀的,因為有了牽掛的人。


    顧北煦就像是她生命最後的一縷光,牽著她走出陰霾走出傷痛,一步一步的護著她遠離那些經年血色淋漓的夢魘,擁著她重獲新生。


    淩子岺明白了,原來這就是活著,在顧北煦情深意切的嗬護下,自由自在的活著。


    原來,活著可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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