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將軍,宮裏來人了,皇上有旨,要您前去接旨。”


    這一日我正在用飯,營前值班的士兵忽然匆匆趕來稟告我,他一邊說話,一邊悄悄拿眼去瞟我執筷子的手。


    我心頭有氣,忍不住啪地一下重重放下筷子,道:“宣旨的人在哪裏,為何不引進來。”


    “是。”他連忙低頭,弓著身子慢慢退下去。


    自從那日赫章秉在我楚軍大營前一鬧,雖然人是被血殺打跑了,但是造成的惡劣影響卻逐步擴大,不久,軍中就開始有人流傳我是夏國公主的話,我是女人,被他們口耳相傳,見到我雖然依舊態度恭敬,卻一個個都忍不住不停打量我。


    一次無意中聽牆角,還聽到幾個老兵在談論,說我的手太過白皙嬌小,不大像個男人;還有人說我從不在外麵洗澡,好像有意避開士兵們……這些都通通被他們列為我是女人的證明,最終得到強有力的支持。


    我從大仗中出來,剛才通報的士兵正領著宮裏來的人走過來。


    那是忽律袞祈身邊的小喜兒,大冷的天,他鼻頭凍得通紅,大約是不樂意,看人的眼神都帶著一層冰。


    我換上副笑臉,迎著他走過去,一邊走一邊笑說:“哎喲,原來是喜兒公公,這大冷兒的天兒,勞煩公公走這麽一遭,蘇秦可真是罪過了。”


    “不敢,替皇上分憂,乃是奴才的本分。”他皮笑肉不笑地說,立在原地等我走上前來。


    他架子雖然大,終究是敬我是個將軍,再怎麽不樂意也不敢太過放肆,這麽故作姿態,也不過是要我捧他一捧,得些好處。


    我了然於心,從袖中摸出一疊銀票,大約有七八張的樣子,都是五百兩麵額銀票,走近了他親熱的挽住他的手臂,不動聲色地塞進他的手裏:“公公說的是,我們做臣民的,理當給皇上分憂,公公此次遠道而來,不如先去暖帳中歇歇腳,我陪公公用些飯,可好。”


    得了銀子,小喜兒的心情立即就好多了,陰雲散開,露出笑臉來:“不了,咱家也不過是替皇上傳個旨意,隨後就要走,以後一起用飯,多的是機會。”


    我心頭一個咯噔,總覺得有什麽不對,眼見著帳簾打起,小喜兒走進中軍大帳,左右環顧了一下,慢慢問:“蘇將軍,周將軍在何處。”語音上挑,顯然是要我立即派人去找的意圖。


    我會意,連忙讓士兵去尋段非煙。


    好一會兒,段非煙才從外麵進來,應該是來的途中聽說宮裏來人了,他沒有像往常那樣一進來就喊“秦兒”,而是恭謙地喚了聲:“蘇將軍,不知喚屬下前來何事。”說完了他才看見小喜兒,連忙抱拳:“喜公公。”


    小喜兒淡淡地點點頭,換上了一臉肅然:“蘇將軍,周將軍,接旨吧。”


    我和段非煙單膝著地,等著小喜兒宣旨,我潛意識裏覺得這份聖旨大約跟盛傳我是公主一事有關,但是卻不知道忽律袞祈會如何處置這些留言,心裏有些緊張,跟段非煙離得那麽近,他的呼吸清晰可聞,平緩淡定,讓我的心一下子也安定下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國事之安,皆以文臣武將之功,今楚之寧定,外得益於北伐軍,內得益於眾家之臣,百姓安康,雖有裨益之態,卻無衰敗之憂,外說戰事,北推江山,複我疆土,尤以將蘇秦為最……今南無戰事,朕擬天意,晉封蘇秦夏秦王,特敕府邸,特招其返京,副將周靖暫代元帥一職,即可授令,欽此。”


    等小喜兒念我,我已然傻掉。


    千算萬算,我真真是算不到忽律袞祈的心思,在這個緊要關頭,他忽然加封我為王,而且那為王的兩個字,,夏秦,又似乎別有深意,他到底是個什麽心思,又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


    “蘇將軍,接旨吧。”見我沒反應,小喜兒連忙催促我。


    段非煙伸手碰了碰我,給我打了個眼色,叫我安心。


    “臣謝主隆恩。”我接了旨站起來,見小喜兒笑眯眯地看著,心頭忽然一動:“敢問公公,皇上可有吩咐蘇秦什麽時候返京。”


    他笑道:“皇上就猜到蘇將軍定然會這麽問,因此留了一道口諭:令蘇秦接到聖旨,即可跟隨小喜兒返京,不得延誤。”他嗬嗬輕笑,語音上揚:“皇上可真是太了解蘇將軍了。”


    “即刻。”我幾乎失聲叫出來,但好歹忍住了,隻是皺了皺眉:“會不會太倉促了些,軍中事物交接,總的有些耽誤。”


    小喜兒點頭笑道:“也不急於一時片刻,將軍盡快交接,且領我去歇歇腳,就可走了吧。”


    我大喜,連忙點頭,吩咐士兵領小喜兒去吃點東西,小喜兒一走,段非煙就湊了上來:“忽律袞祈這次似乎可沒什麽好心呀,你此去淮京,必然陷阱重重。”


    這個我知道,可是是什麽陷阱,完全是個謎,我茫然無措,不由有些焦躁地在帳中走來走去,轉了好些圈,才被段非煙按住,他笑:“我陪你去。”


    “不行。”我跳起來,想也不想的拒絕:“你要去了,肯定會有危險。”他難道不知道,忽律袞祈一心在等著沉香樓落入網中嗎?如果這時候他出現在淮京,這個天下的局勢又要再度發生改變,無論是忽律袞祈還是趙正安,都不會再容許他活著。


    他才是帝王們眼裏心裏的一根刺。


    段非煙好笑地拍拍我的頭,低下頭來近距離看著我的眼睛,好像在研究什麽東西一般細細的看,半晌,他勾起嘴角,笑道:“真的被忽律袞祈嚇傻了,你忘了麽,我如今可不是段非煙,是血殺周靖,如果我樂意,我當然也可以是任何人。”


    “可是……”


    我還是覺得很擔心,段非煙卻打斷我,吹了一聲哨,很快一個身影閃進帳中,對段非煙道:“樓主。”是血殺。


    段非煙單手扶起血殺,衝我眨眼間,才轉頭對血殺笑笑:“我要陪秦兒回淮京,且請你這個本尊出來坐鎮楚國大營吧。”


    “我,怕不行吧,我不懂打仗。”血殺第一次有些猶豫。


    他之前跟著我,幾乎隻是聽命行事,的確沒有自己領兵打仗過,血殺有遲疑,的確無可厚非,也正是我頗為擔心的地方。


    “兄弟,我看好你。”段非煙拍拍他的肩膀,給他出謀劃策:“外事不決問晁江,內事不決問於該,衝鋒陷陣用許都,就是這樣簡單。”


    晁江和於該,都是此次隨我出征帶來的優秀的將領,是最新提拔起來的才俊,晁江擅長謀略,於該精於統兵,許都武藝高強,段非煙的這個策略,是最簡單最直接的方法。


    一句話,周靖不出力,正坐在大營中聽別人說看別人做就是。


    血殺這才點頭,隨著段非煙出去,很快再回來,眼前又是那個熟悉的冰冷的周靖,他抱了抱拳,退到一邊,才說:“樓主會在暗中保護你,你還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要小心行事,見機不對,按兵不動。”我笑笑:“保護好自己就行。”


    血殺低著頭:“是。”想了想才補充:“讓絕殺和影殺跟著你一起,做個侍衛,有什麽情況,也好應對些。”


    我點頭:“好。”應答著,拎了自己的刀,轉身出大帳,剛打開簾子,忽聽身後血殺有些不穩地聲音:“你,也要保重。”


    我不禁有些感動,誰說沉香七殺血殺最冷血,他的心,其實是很熱的,總是在人最迷茫寒冷的時候,給人一片溫暖。


    我重重點頭,沒再回頭,大步走了出去。


    去接了小喜兒,絕殺和影殺扮成的侍衛已經等在那裏,絕殺手裏牽著的是吳蒙的戰馬飛雲,影殺則站在馬車邊,等著我和小喜兒過來。


    我翻身上馬,小喜兒被扶進車裏,連帶著小喜兒帶來的侍衛,一行人浩浩湯湯往淮京去,知道段非煙隱在暗處,我心裏並不如何著急,倒是小喜兒催了好幾回,想早點到下一站,好歇歇腳。


    他來時懷揣聖旨,害怕出什麽意外,幾乎是徹夜在趕路,到了軍中,也不過是宣旨完畢,吃了點東西墊肚子,又馬不停蹄往回趕,也難怪他受不住。


    此時已經是十二月的天了,北方連連下了幾場大雪,有些地方積雪很深,車轍深深陷進雪地裏印出一道輪廓,馬腹和馬蹄都用布裹了,馬兒卻還是凍得很,不停打著噴嚏,逆風的路段,馬兒的眼睛被淩厲的北風吹得直流淚,十分可憐。


    我如今是武將,自然也不能享受乘坐馬車的待遇,不過是在外麵騎了大半日的馬屁,就覺得肩上的舊傷隱隱作痛,磨得人的精神氣越發的少,整日裏懨懨的,大大減慢了速度。


    小喜兒見此嗬嗬笑道:“又給皇上猜中了,皇上說,蘇將軍是武將,來的時候必定要騎馬,但是他舊傷未愈,支撐不久,要我把馬車準備得大些,大約用得著,你看,可不是給皇上說中了。”


    又是忽律袞祈,他都快成我肚子裏的蛔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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