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律袞祈卻沒有再給我說話的機會,麵上雲淡風輕地抬頭看了看天色,微微一笑道:“不早了,蘇將軍早些回去吧!小喜兒,送蘇將軍!”


    他長袍廣袖慢慢走回自己的宮裏,頭上的金冕玉冠在陽光下晃眼得很,行過去帶出一絲燦爛的色澤。[.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蘇將軍,請吧!”他走遠了,我還沒回過神來,他身邊的小太監忍不住催促我。


    我隻能跟著他往回走。縱然心裏揣了許多不樂意,想逮住忽律袞祈問個清楚,這一時半會兒也無可奈何。


    “蘇將軍,你常年在軍中,可知道有一種鳥,叫做海東青?”走了一段路,小喜兒忽然跟我說話。


    小喜兒是忽律袞祈身邊的紅人,平日見了人,總是帶了三分高傲,下巴抬得高高的。何曾像今日這般低聲下氣過。


    皇家內侍向來自命不凡,雖然階品低於外官,外官也常常得看他們的臉色行事。今日的巴結,卻不知又是為了哪般?


    “知道,海東青是軍中專人侍養,用於打探敵情,勘測地形,尋探蹤跡的。這種鳥十分難捕捉,馴養又極其艱難,是以珍貴無比。”我頓了頓,試探著問:“不知公公問這個做什麽?”


    小喜兒笑道:“不做什麽。陛下前幾日翻看一本書,偶然得知夏國臨淄有很多海東青,很是心動呢!”


    我默了一默,忽然有些福至心臨。連忙從懷裏掏出一疊銀票,挨近了塞到小喜兒手裏,低低笑道:“蘇秦謝公公提點!”


    小喜兒含笑收了銀票,再也不多說話,隻一個勁地埋著頭趕路。宮門就在眼前了,他才說了最後一句話:“奴才就送到這裏了!”


    我連忙抱拳:“多謝公公相公!”


    小喜兒點點頭,帶著宮女們轉身揚長而去。小喜兒剛剛轉身,段非煙就湊了上來。許是見我臉色灰白,他眼裏裝了滿滿的擔憂:“怎麽回事?”


    我捏一捏他扶住我的手,回頭望了眼皇宮的方向,聲音軟軟地道:“回去說。”


    段非煙明白我的顧慮,當即不做聲扶我上馬,並肩往將軍府去。到了府上,他將我抱下馬背,徑直抱到了我的屋子裏。


    我坐在床上,輕輕捏了捏自己的袖子,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覺得,我們該重新審視一下這個傳說中懦弱溫和的皇帝忽律袞祈。”


    段非煙搬了個凳子坐在我對麵,聞言挑了挑眉:“哦?”


    “我覺得,他知道我的身份。”我想來想去,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見段非煙麵露疑惑,我就把剛才皇宮裏的事情給他說了一遍。段非煙聽罷,隻是笑了笑,笑意卻沒到眼底:“他竟然也對你動了這番心思,我家夫人果真是人見人愛呢!”


    我憂心忡忡,見他發笑,心裏就發怵。每次段非煙這樣笑,就沒什麽好事情。


    他卻不樂意見著我這個樣子,勾起嘴角湊過來摟了我的肩膀,下巴輕輕蹭著我的頭發,聲音中帶了些溫柔:“怕什麽,我在呢!”


    不知怎麽的,他這話一出,我心頭那些忐忑驀然就消失了,隻剩下一派的平靜。


    他在。


    隻是這兩個字,就叫我的心安寧下來。我伸手摟住了他的腰,歎息著閉上了眼睛,專心感受他身上傳來的熟悉的青竹香氣。


    “困了?”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讓人安心,我聞著聞著,漸漸就有些犯困。眼皮正打架,忽聽頭頂段非煙的聲音悶悶地傳來。


    我懶得動,輕輕“嗯”了一聲算是作答。


    誰曾想段非煙更懶,他單手摟了我,伸手剝去我的鞋子和自己的鞋子,就著擁抱的姿勢往身後的床榻上一倒,也閉上了眼睛:“我也困了,這便睡了吧。(.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醒來我跟你說些正事。”


    我又嗯了一聲,閉著眼睛陷入了沉眠。


    我倒從來不擔心跟他同塌而眠有什麽不妥。段非煙雖然愛我,但他卻從不對我有非分舉動。他以前行走江湖,恣意妄為,身邊從來不缺女人,如今性子收斂了許多,卻也沒到饑色的地步。


    事實上,大約是出自皇家,他的舉動若有若無的帶了些貴氣,對必要的禮儀也有些看重。


    例如,婚禮。


    段非煙跟我提過兩人的婚事要如何操辦。他想過要給我最風光的婚禮,讓我鳳冠霞披坐著八抬大轎入他段家的門,成為全天下人人欽羨的女人。


    可是,我這一生已然穿了兩次鳳冠霞披,坐了兩回八抬大轎,這兩次的記憶卻都算不得美好。第一次是端王府換婚,我成為郡主,從此一生多有坎坷;第二次和親,盛裝遇難,身死人毀,費盡心思才慢慢回轉而來,再與他相聚。


    時到今日,我依舊有些害怕那種大紅大紫的喜慶,畏懼那身紅豔豔的喜服。我不想要風光無限,我隻想要如今這樣的,太平安寧。


    段非煙很無奈,隻能跟我妥協。兩人最後折中的辦法是,婚禮還是有的,卻不那麽大操大辦,隻找吳蒙雙荷來做個媒人,再到爹娘墳前拜天地就成。


    說起爹娘,段非煙又告訴了我一件事。


    當初我爹娘慘死,他趕時間隻能匆匆埋葬在京郊外,後來,他又重新遷了爹娘的墳,葬到了周王室的皇陵旁邊,也算是讓老人們各自有個伴。


    他很有心,無時無刻不是為我著想,那些厚意深情,早已經融入了骨子裏,成為迷住我的風景。


    我們的婚期本來是定在三月六,司儀說那天是個好日子,諸事皆宜。原本的計劃是二月末,我和段非煙雙雙飛馬趕往京都拜祭爹娘,卻沒想到如今夏國危急,出了這麽檔子事,大約是要被耽擱了。


    一覺睡醒,外間的天色早已經全部黑透。我餓得頭昏,從床上爬起來,才發現段非煙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來了。


    剛穿上鞋子,人就回來了,身後跟著幾個丫頭,手裏都捧了托盤,盤子下用小炭爐烤著保溫。看菜色卻多是我以前在夏國皇宮裏時愛吃的。


    段非煙邁進屋來,見我已經醒來,便吩咐丫鬟把菜擺上後退下。他給我端了一碗湯,用勺子攪拌散熱,一邊攪拌一邊說:“我睡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你今日什麽都沒吃,這會兒早餓了。就先去廚房那邊吩咐做些你愛吃的,你來嚐嚐看,跟以前的是不是一樣的?”


    那會兒在夏國,他常常潛進皇宮來看我,沒少陪我一起吃飯,對我飲食上的習慣了如指掌。這會兒依著記憶點菜,果然都是我喜歡的。


    這一頓飯吃得我心裏熱乎乎的,便比平常還多吃了些。段非煙一邊嘲笑我像個小豬,一邊拚命往我碗裏堆菜,直把我的碗堆到堆不下,才算停了手。


    吃完了飯,才真正到了說事的時候。屏退了左右,段非煙遞給我兩本小冊子,示意我打開看看。


    我疑惑著打開,隻看了幾眼,就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第一本薄薄的小冊子裏,寫的全是燕國領軍將領的名單和優劣分析。事無巨細,從用兵特點到作戰風格,條條列出了詳細的解析。


    而另一本,卻是夏國將領士兵的花名冊。因是人多,便顯得比較厚實。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裏,有很多被誅殺標記出來。


    段非煙指著那些被標記的名字,似笑非笑地說了句:“這些都是夏國軍隊中奸細的名單。有鄺罙銘的,有趙正安的,還有忽律袞祈的。”


    三十萬的花名冊,各方奸細加起來,最少也有幾千人在裏麵。大到參將小到士兵,殊無遺漏。


    我捏著那本冊子,心頭揣了沉甸甸的東西,壓得人的心又謊又怕。


    好半晌才有些明白過來,握著這兩樣東西,試探性地看著段非煙,道:“你的意思是,我一定要出征夏國?”


    他讚許地點頭:“為什麽不呢?夏國滅亡就在眼前,何不去看一場好戲?”


    我審視段非煙,隻見燭光下,他的臉色白的如同上好的美玉,臉上的饕餮越發的栩栩如生,帶了幾分煞氣。


    這樣的段非煙我卻有些看不懂了。


    他覺察到我的目光,將眼神從冊子上移到我臉上,輕輕攏了我的手歎氣。


    “你呀,自從我回來,就不大肯自己動腦筋了。你忘記了我的身份了嗎?我是周家的皇子,鄺家顛覆了我周家的天下,雖然我無意於皇位,但那是血海深仇,再怎麽恣意妄為,也不敢輕易忘卻,這仇是必須要報的。”


    段非煙將我的手牽引到唇邊,輕輕吻了吻,再緊緊握住。複又道:“秦兒,你是我的妻,也隻有你才是我的妻。他們欺你辱你,非煙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呢?不說現在夏國危急,深陷戰爭,就算沒有這些禍事,段非煙也必定要報了此仇,而我親自動手,他們會更淒慘十倍百倍。我如今樂得看戲,已經算是對他們天大的寬容了,那也還是看在你不忍心的份上,你懂了嗎?”


    我心神俱顫,握著他的手禁不住顫抖。


    這是段非煙!這是我穿越了生死,穿越了空間,輾轉反側才遇到的良人!


    “非煙,我們出征夏國!明日,我們就請旨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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