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圍著我的士兵漸漸退開,留下我一人在包圍圈中喘著粗氣。趙正安驅馬上得更前,似乎是要看個清清楚楚。


    我收回長刀,無所畏懼地把刀收入鞘中,隨手撕下一塊衣襟,將落下來的長發一繚,攏成一個馬尾辮。


    他的眼中流露出震驚、欣賞、狂喜的神色,待我收拾好自己的頭發,把臉露出來,他才回複了正常。


    他問:“你居然沒死?”


    “托你的福,你還沒死,我怎敢先行一步?”我冷笑。


    他身邊一個白袍將軍上前一步,大聲喝道:“好大的膽子,你竟敢……”卻被趙正安揚手阻止了。


    他細細打量我,目光觸及到我手臂上的傷,忽地一凝,十分嚴厲地掃過包圍我的士兵。瞪了一圈收回視線,他抿緊了唇,吐出一句話:“你跟我走,我便放過吳蒙周靖等人。”


    我沒說話,他身邊的將士們卻急得不行,紛紛插話:“皇上不可!”


    “皇上,他可是殺了鄭飛將軍啊!”


    “皇上!”


    他擺擺手示意不必再說,隻是目光緊緊鎖著我的:“你如何說?”


    我仰天大笑,笑罷與他平視,眼中殊無半點笑意:“你要我跟你走,也要看那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趙正安,你若有本事,那便親手來擒我。”


    “隻要我勝了你,你就跟我走,這話可是當真?”他微微眯著眼睛,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容。


    “絕不反悔!”


    我等著跟你對陣的這一天,已然等了太久!你加諸給我給段非煙的痛苦,我也要你一一嚐試!


    他伸出手,早有人捧了他的兵器上來,是一對烏金打造的雙鐧。


    他看著手裏的雙鐧,語氣突然變得有些輕鬆:“你難道不知,段非煙就是敗在我的手裏?”


    我皺眉,有些反感他的狂妄:“我的夫君他沒有敗,他若真的敗了,就不會趕到九搖山!趙正安,你打不過他,他之所以受傷,不過是你仗著人多罷了。廢話少說,出招吧!”


    話音一落,我猛地一夾馬腹,馬匹筆直向他衝去,到了他的身邊,手中的長刀也不遲疑,直接看向他的腦袋。


    趙正安長鐧擋開我的刀,短鐧上挑。我隻覺得一股大力襲來,手中的長刀幾乎握不穩脫手而出。馬兒吃驚,蹬蹬向後退出好幾步。


    趙正安的武功居然這麽高,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跟他纏鬥了數十個回合,他有攻有守地留了幾分情,我仍然招架不住。


    硬碰硬無疑是下下之策,是以他長鐧砍向我,我身子連忙傾向一邊,躲過了他的一擊。還未起身,短鐧又至,這一下子躲閃已然來不及,隻能揮刀格擋。


    一碰之下,刀身震蕩,虎口微微一痛,居然被他這一擊震得裂開了。


    他的表情還是很輕鬆,我已經大汗淋漓。他笑道:“你打不過我。還要再鬥嗎?”


    我喘著氣道:“還沒結束呢!”猛地一夾馬腹,筆直地往圈外衝去:“有膽子,跟過來。”


    趙正安立即追來,麵上有些薄怒:“你還想逃到……”


    可是我沒給他說話的機會,我身子在馬上後仰,手中的長刀從下方往上挑,直指他的麵門。趙正安沒想到回馬槍竟然被我用成了回馬刀,一個始料不及,匆忙間回身一檔,手臂被長刀拉出一個長長的口子。


    他不怒反笑:“你竟還有這一招,好,很好!”


    麵上雖然笑著,手裏的雙鐧卻再也不留情地向我打來。我估量著這一招我是再也躲不過了,正猶豫著要不要迎接,驀地裏一柄方天畫戟插進來,為我擋了一擋。


    方天畫戟?那是吳蒙的兵器……


    我得了個空閑,連忙勒馬退守。順著方天畫戟看上去,看見的卻是色殺的臉。


    他一招接下趙正安的攻擊,收回畫戟的時候,還反手以守為攻地給了趙正安一擊。


    趙正安連忙收鐧回檔,哪知他那一招卻是虛招。趁著趙正安防備的功夫,他伸手在我肩上一提,我身體一輕,人已經落在了他的馬背上。


    他猛地一夾馬腹,畫戟在馬屁股上一拍,馬兒受驚,如同飛箭一般竄出去。他手中的方天畫戟舞得十分迅速,手起手落間,殺向馬兒四周的長矛都被削去了槍頭,馬兒從包圍圈中飛快地衝了出來。


    趙正安沒有下令放箭,我很意外。殺出重圍的時候悄悄回頭看了一眼,隻見他追了出來,握著雙鐧的手竟然在微微顫抖。


    見我回頭,他猛然大喝一聲:“蘇秦,你逃不掉的!”這聲吼叫盤旋在我耳邊,讓我聽出了他話裏的憤怒。


    色殺帶著我一路衝出,馬兒躍進關內,身後的城門轟然闔上,將這聲怒喝隔絕在了城外。


    吳蒙在城牆上防備著燕軍再次進攻,血殺早已經等候在一邊,見我們進來,他連忙走過來牽了馬匹,接了色殺手裏的方天畫戟。


    色殺一言不發,一把抓住我的手,直接穿過士兵,直到走到僻靜的角落裏才放開我。他回身一拳打在牆壁上,回頭盯著我的眼神幾乎要把我吃了:“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


    我呆呆看著他,突然一把丟開手裏的刀,猛地撲到了他的懷裏。我不想哭,可是眼淚不受控製地落了下來。我抓著他的前襟,心頭是說不出的惶恐,隻害怕這是一場夢。


    色殺先是一僵,隨即歎息了一聲,伸手環住了我:“什麽都瞞不過你。”


    “你為什麽現在才肯認我?為什麽?”我仰頭看著這張完全不一樣的臉,越發覺得委屈,眼淚也流得更凶。


    段非煙輕輕撫摸著我的臉,為我擦去洶湧的淚水,眉目間俱是溫柔:“你什麽時候發現我的?”


    我握住了他的手,感覺他手心傳來的溫度,眼淚又止不住落了下來,好半晌才說:“你不該扮成血殺。”


    他呆愣了一下,才道:“你居然那麽早就發現了。”


    “雖然你們交替出現在我身邊,讓我心頭有所懷疑。但是你們算漏了一點,真的血殺可以離開我,但是你卻不會丟下我不管。”


    他的眼中有感動,有傷懷,最後都化作了歎息。


    我仰頭,顫抖著手去揭開他臉上的麵具。段非煙沒有動,我的手輕易探到他的耳後,然後一點點揭開了那層皮。他原本的樣貌一點點展現在我的眼前。


    飛揚的眉,似笑非笑的唇角,一雙琉璃般的雙眸深不見底……這才是他!這才是段非煙!


    我捂住了嘴巴,眼淚又忍不住滾滾而來。


    段非煙顯得十分無奈:“我以前從來不知道你這麽愛哭。”頓了一頓,他又笑了出來:“不過,我喜歡看你哭,段夫人……”


    我的眼淚一凝,連哭也忘記了。這才想起剛才在戰場上,我跟趙正安的對話八成被他聽了去,忍不住臉紅。


    段非煙見我發窘,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著笑著,他突然攔腰抱起我轉了兩圈,耳邊是他低沉的笑聲:“秦兒,段非煙必定永不負你!”


    秦兒,段非煙必定永不負你!


    永不負你!


    我心神俱顫,眼裏,心裏,這一刻,就隻有他一人!


    平靜下來,我跟段非煙合計,他仍是扮成血殺留在我身邊,這樣一來,就可保他的身份不泄露。我把樓主令還給段非煙,段非煙想了想,果斷的收了回去。


    他把樓主令收回去的那一瞬,我有些愣神,段非煙見我舍不得的模樣,撲哧笑了:“你若喜歡,以後再給你。現在這東西留在你身邊就是個禍害。”


    我才知道他的用意,心頭的感動又多了幾分。


    段非煙的意思其實跟鄺胤儒當場的想法大同小異。樓主令人人爭奪,放在我身邊隻會招來禍端,放在段非煙身邊,卻足以震懾所有人。


    這就是段非煙的影響力!


    趙正安暫時收兵,宣告著圍攻安陽城兩天的這一戰暫時告一段落。吳蒙受了輕傷,血殺安然無恙,成功在吳蒙等人的眼皮子底下跟段非煙對調。


    第三日中午,趙正安突然整軍,就在大家都以為下一波攻擊就要來臨的時候,趙正安突然下令收兵,退出了白林郡。


    密探回稟,燕軍軍營流傳說,天下第一樓沉香樓已經決定將眷顧的天平傾向楚國,燕國京師人心浮動,更有不少高層官員被刺殺。趙正安震怒非常,不得不放棄原有的計劃。


    這個留言在燕軍中盛傳,自然也在楚軍中盛傳。


    吳蒙激動得握著我的手,幾乎要落下淚來:“秦兒妹妹,謝謝你為楚國所做的一切!”


    他自然也知道,隻因為我在楚軍之中,沉香樓才會幫助楚國。而沉香樓的幫助意味著什麽,天下有識之士無不心知肚明。


    趙正安退兵是早晚的事。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他會退得那麽幹脆。二月,在楚軍和燕軍短短一個月的對峙中,趙正安整軍準備返回燕國,並送來了燕國皇帝致楚國皇帝的信函。


    信函被加了火漆,八百裏加急送至淮京呈遞給忽律袞祈。沒有人知道裏麵寫了什麽,也沒有知道忽律袞祈回了什麽。


    二月末,燕軍回師豫平,結束了長達四個月的南征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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