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凡才回靈山,便立馬跑到巫太的住處,詢問巫太,巫靈兒和巫敏二人也非常想知道巫凡的身世,也跟著跑過來。此刻,巫太正在靈山祠堂之中焚香祭奠亡夫巫祖,口中默念:


    “三十載生死之別兩相迷茫,偶有念想隨你而去,終究不舍孫女洵兒無人陪伴。願你天堂仙路通達,佑洵兒一世平安,姻緣美滿!……”


    “巫~”巫凡才要喊出巫奶奶,看到巫太正在焚香祭奠,便立馬停了下來。


    但巫太如今已經被打斷了禱告的儀式,她將已經點燃的香插到那香爐之中,便轉過身來,


    看到是巫凡,便回答道:


    “說吧 ,有什麽事。”


    “巫奶奶,今日偶有聽聞,我並非咱們靈山的子嗣,而是那神農氏族的皇族之子,雖百般不信,但是又感知那謠言或許並非空穴來風,故而想詢問巫奶奶,此事真偽?”巫凡問的時候,眼神之中透露著渴望,他不希望這是真的,他從小就生活在靈山,早已經把靈山當作了自己的家,他不能接受自己的任何一種其他身份。巫靈兒和巫敏此刻,也都圍了上來,她們也渴望知道事實的真相,因為從小朝夕相處的凡哥,突然變成了另外一重身份,她們顯然也難以接受。


    巫太心中一沉,沒想到隱藏了這麽多年的秘密,竟然還是被揭開了。巫太的臉色顯得有些沉重,但或許她也覺得是時候揭露事實真相了:“是那兩位姑姑告訴你的吧?”


    “是的,但是我真的不相信,母親從小細心照顧我,我不相信若不是親生的,她會這樣待我!”


    “當年少昊氏族與神農氏一戰,死傷無數,屍橫遍野。戰爭之初,神農氏搶占了先機,處處壓製,少昊氏族本處於被動的局麵。但是咱們靈山不能坐視戰爭無止境的發展下去,更不能坐視一貫強大的少昊氏族的滅亡。所以當靈山十巫加入了戰爭之後,便與那瑤光大帝決定將首要的攻擊目標定在了防守空虛的神農氏的都城——薑水之城。當咱們靈山十巫攻破了那薑水之城時,很多局麵便很難控製了,那少昊氏族的軍隊為了報複神農氏所引發的戰爭的仇恨,竟在薑水之城大肆屠殺,甚至連婦孺皆不肯放過。然而鹹兒終究不忍見那神農氏族的繼承人皆死在屠殺之中,便偷偷將你藏了起來,那時,你才不到兩歲,什麽都不知道。”巫太說話的時候語氣凝重,傷感之處難免停頓了下來,思慮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道:“或許你們會問,為何咱們靈山不阻止這樣的屠殺。咱們靈山十巫皆善良之輩,若能阻止,必然傾盡全力。但是何謂戰爭?戰爭便是建立在冰冷的屍體與血肉之上的冷兵器,若沒有那血流成河的教訓,又如何能讓那些已經出征的神農氏戰士產生降服之念?戰爭本就是野心家之間的戰爭,若沒有家人死亡與妻離子散的恐懼,又如何澆滅那膨脹的野心與無止境的欲望。何況,巫者隻能佐戰,若動用了強大的巫術,左右了戰爭局勢,勢必同那巫共一般入了魔道,此中之理,你們皆已知曉,我想,自然不用我再贅言。”


    “所以,我便是當年那場戰爭的罪魁禍首的兒子?我便是那罪人之子?”巫凡從小便以犧牲自我,拯救天下蒼生的父親巫蠱為榮,所以從小克己勤奮學習,就是為了能繼承父親的職責,擔負起拯救天下蒼生的大任。卻不曾想,原來自己的親生父親,竟是當年那場野蠻戰爭的罪魁禍首。巫凡內心傷感到了極限,這種事實他完全接受不了。


    “不,當年神農氏與少昊氏必有一戰,所以無論是由誰發起,這場戰爭始終都無法避免。所以你不用為此責怪你的父親,或者以此為屈辱。何況,當年,左右戰爭的其實是神農氏的領袖巫師,那怒觸不周山的巫共。我雖然不了解當時戰爭的具體情況,但聽鹹兒提起過,當年瑤光害怕神農氏族的崛起,會威脅到自己的統治,已經集結了九黎、三苗等部落,準備攻打神農一族。卻不曾想,被那神農氏搶占了先機,才會在戰爭初期處於被動的局麵。若當年,真由那少昊氏族先發動戰爭,咱們靈山便會幫助你們神農一族作戰的。我們靈山本就是中立的力量,隻希望天下能和平共處,至於誰強誰弱,我們並不關心。也正是出於此心,鹹兒才私下將你藏在了靈山,還讓巫寧將你撫養長大。”巫太說話的時候,雙眼一直盯著巫凡看,她明白此刻巫凡的內心所想,畢竟從小看著巫凡長大,她不希望巫凡因為身份的事情,反而變得生分了。“凡兒,我是從小看著你長大的,無論你的真實身份如何,你要明白,你始終是我們靈山的人,生在靈山,便要肩負起天下蒼生的重任。如今,那玉女峰上的兩位既然告知了你的身份,我想,必然是為了讓你回神農氏,履行自己對國家的職責的。如今,十日並出之患已經迫在眉睫,正是你回神農氏的時候了。”


    “我本差點因為自己的一己喜怒哀樂,忘了身上所肩負的責任。巫奶奶提醒的是,凡兒必當謹遵靈山教誨,我今日拜別完母親便會回那薑水之城。”責任終究勝過了內心的傷感,與生俱來的擔當終究勝過了內心的彷徨,巫凡此刻縱使內心再多的無奈與傷感,也必須強忍掩蓋,即使用上他所有的靈力,他也要將內心的所有不愉快都深深掩埋起來。他試著邁開腳步,他人生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腳步竟然變得如此沉重,哪怕是輕輕抬起,也變得如此困難。但無論對靈山多麽依戀與不舍,他終究還是要離開,因為,他不僅是靈山的後人,同時也是神農氏的後人,兩份責任,都必須讓他去努力堅守。


    “凡哥,你沒事吧?”巫靈兒此刻,很能明白和體會巫凡的心情,但是似乎她什麽都幫不了,她隻能目送著他離開,或者說幾句道別的話。


    “沒事的。”巫凡硬生生的從嘴角處擠出一點微笑之意,然後強忍著一切,邁開了自己那沉重的腳步,朝自己的家中走中,那裏!曾經是他的避風港,是他的一切,但是可能以後,便隻是在回憶與夢中之境中能與他相遇的一處天涯海角。巫凡仿佛記起了什麽似的,突然轉過身,對那巫太說道:“巫奶奶,我知道自己身份的事情,能否不告知我母親?”


    “放心,你永遠是我們靈山出來的孩子,你隨時可以回來看望我們。”巫太的一番話,讓巫凡釋懷了不少。是的,縱使我不是真的靈山的後人,但是我還是可以經常回來。心裏這樣想著,巫凡便最終邁開了自己那沉重的腳步。


    巫凡的養母巫寧,是一位很普通的靈山巫師,在靈山的眾多巫師之中並不出奇。她從小仰慕巫蠱,能用他那神奇的巫術破除人間瘟疫,救萬民於水火之中。所以,當巫蠱決心要領養巫凡的時候,巫寧便挺身而出,願意嫁給巫蠱,做成一對假夫妻。巫寧對巫蠱的深深情意,巫蠱又如何不知,所以巫蠱便在去那不周山之前,答應巫寧,此生必然要與其執手偕老,恩愛一生。可惜天意弄人,巫寧這一等,便是永生。當巫寧知道了巫蠱死亡的消息後,本來想一死了之,與那巫蠱共赴黃泉。但是看著眼前不到兩歲的巫凡,想到那巫蠱正是為了巫凡才與自己結婚,她必然不能辜負巫蠱的遺願。所以從那日起,巫寧便將巫凡視若己出,疼愛有加,從小悉心教導,不敢有絲毫懈怠。此刻,巫寧正坐在家中,為巫凡縫製新的道袍,她老眼已有些昏花,所以一不留神,便又被針紮了一下。


    “母親。”巫凡叫出此聲母親的時候,眼睛裏是含著淚水的,但是為了不讓母親看到,巫凡偷偷的轉過頭,將眼淚擦幹了。


    “誒,凡兒,你回來啦!”二十多年了,巫寧看著巫凡一天天長大,看著巫凡在很小的時候便開始下山,破解瘟疫,名揚天下,又看著巫凡一次次離開靈山,又一次次回來。從此,她的人生就好像那日巫蠱走後,他在家裏盼望要回來與她廝守一生的丈夫一般,總是在擔憂與驚喜之中徘徊,或許這便是她的人生吧!巫寧每次看到巫凡回來,臉上總會堆滿微笑,即使她明白,或許他馬上又要走了。


    “是的,但是我馬上又要離開了,可能很久才會回來。”巫凡故意用了“可能”一次,他想盡量讓母親減少離別的擔憂與傷感。


    “沒事,孩子,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你父親的畢生心願,沒有什麽能比拯救天下蒼生更為重要。明白麽?孩子。”作為母親,巫寧總是將自己的愛掩藏在內心的最深之處,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沒有任何負擔的去履行自己的職責。


    “嗯!我知道的,母親。”想到自己此番要回神農氏,巫凡話說一半卻哽咽了,什麽話也說不出,淚水又再次模糊了巫凡的視線。


    巫寧如今頭上已夾雜著許多白發,視力又很不好,但是她能感覺到此次巫凡回來,與往日略有些不同。“怎麽了,凡兒,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麽?”


    “沒有沒有,我隻是有幾天沒看到母親了,突然想好好看看母親。”巫凡此刻蹲坐在巫寧麵前,再次轉身,擦拭掉眼淚,然後抬起頭,看著巫寧那額頭上已經多了許多道皺紋,才剛擦拭掉的眼淚又再次模糊了。


    “說說吧,此次同洵兒去那雨師國,可一切都還順利?”巫寧知道巫凡喜歡巫洵,以為巫凡此時的不開心與那巫洵有關。


    “在雨師國遇上了點困難,如今那巫洵正在那玉女峰上學習新的巫術。而我有新的任務要下山去辦。”巫凡想盡量把事情經過描述的簡單些,避免母親起了疑心。


    “所以你和洵兒又要分開一段時間了,你為此而傷感,對吧?”作為母親,能猜測到自己孩子的心事,總會覺得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巫寧此刻臉上又再次堆滿了笑容。


    “母親見笑了。”巫凡不想解釋,他想用這樣的誤解掩蓋他內心的傷感與依依不舍。


    “凡兒,待他日你們完成此番重任回來,我便會為你向巫太求婚,讓你迎娶洵兒的。洵兒我也是看著長大的,不僅勤奮刻苦,而且長得也很漂亮乖巧。母親哪怕拚了這張老臉,也要為你爭取到洵兒做你的妻子。”巫寧講話的時候,額頭上的皺紋隨著嘴角的震動也在飛舞著,似乎一想到巫凡未來的婚事,巫寧便立馬又年輕有活力了起來。


    “好的,母親。”其實,自從雨師國見過那帶著鷹臉麵具的男子,巫凡便知道巫洵的心已在那男子身上。此刻,他隻是為了母親能開心,便願意配合母親做任何幻象。“母親,能讓我為你梳一次頭麽?”巫凡小時候經常為母親梳頭,但是反而越長大,與母親之間越是生分而疏遠了。


    “可以啊,你都十多年沒為我梳頭過啦。”巫寧此番說話的時候,反倒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與巫蠱婚後第一天的早晨,巫蠱拿起她陪嫁的梳子,為她洗漱梳頭,或許那便是她一生之中最幸福的時光。


    巫凡從母親身後的梳妝台上,拿起了那玉製的梳子,撫摸著母親那夾雜著白發與灰發的長發,為母親一縷又一縷的梳著,每一梳子下去,都會有許多殘發伴隨,巫凡情難自禁,淚水又一次模糊了視線。多少年來,四海八荒之中他經曆過多少次生死,每逢月圓之夜,他又多少次經曆曾經使用過五行之術而產生的身體的反噬之痛,他都從未掉過一次眼淚。反而此次,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後,竟然會情難自禁,淚水一次又一次地模糊自己的雙眼,果然,無論巫術再高,終究抵抗不過七情六欲之痛。


    “母親,孩兒該走了。你務必保重!”巫凡放下了手中的玉梳,看著母親的滿地殘發,雖是內心百般不舍,但是此刻,他終需上路前行了。


    “嗯,走吧!孩子,你永遠是母親的驕傲。”巫寧目送著巫凡從那樹屋之中走出,看著巫凡那英俊的背影,那堅毅的步伐,巫寧笑了,那是他最值得驕傲的孩子。


    巫凡乘上白雕,盤旋而起,朝著薑水之城的方向飛去。


    靈山地麵上,巫靈兒與巫敏二人,遙相揮手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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