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喻星宸情緒稍微好了些,他才繼續傳述著。


    “至於再後來……我莫名其妙的被安排了一場心髒移植手術,當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床頭站著我的家人,唯獨沒有妹妹,我開始詢問他們妹妹去哪兒了?他們笑著跟我說,妹妹去了一個更好的地方了,比咱家好,吃的好,穿的好,住的好,現在想想,他們的笑其實是很牽強的,應該是為了照顧我剛做完手術等康複的身子吧。”喻星宸苦笑了一聲,緊接著用暗啞低沉的聲音說道,“我當時真的以為她去了個更好的人家,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心裏並沒有了羨慕嫉妒恨了,而是真的為她高興。”


    “我知道那顆單純善良的心髒,並不屬於我,但也沒有想到……那顆心髒是來自她的,而她那晚所說的離開,也真的是離開了,永遠的離開了。”


    “等我完全康複後,我的父母才告訴了我事情的原委,妹妹是孤兒院裏領來的,自幼體弱多病,據說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症,即便投入大量的金錢,最多也就是延長個一年半載的生命。”


    “在我父母、孤兒院和她本人的三方協商之下,父母把她帶到了家中,說好聽些叫與其痛苦的死去,不如在生命的最後時光感受一下世間的美好,說不好聽些,那就是她把自己的生命施舍給我的,她善良到骨子裏,她那麽小,還發自內心的願意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付出,哪怕是生命,可我在幹什麽?我在嫉妒她!我在冷落她!在她生命中的最後一段旅程中,我都沒有讓她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走完!我還是個人嗎?我他媽真的不是個人!”


    啪!


    成果果清清楚楚的聽到了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道清脆響亮的耳光聲,沒錯,喻星宸又狠狠的給自己來了一下子,比剛才還要響,比剛才還要狠,顯然是沒有收力的,那是來自靈魂的懺悔,隻是他不知道,那個幼小的靈魂還能不能聽見?聽見了後,會不會原諒他呢?不,不會,他不值得被原諒,那是一段無法被彌補的過往。


    “老喻……”即便是作為朋友,成果果看到他這個樣子還是挺難受的,“不要這樣……妹妹不希望看到你這樣的……”


    喻星宸仿佛沒有聽到成果果的話一般,始終被困在他的那個世界裏仿佛重新再經曆一遍那段過往,隻是這次了解了更多,明白了更多,但也因此而更加的痛不欲生了。


    “在我的百般要求下,父母帶我來到了她的墳墓,墓碑上的照片是彩色的,也是她笑的最燦爛,最好看的一張,父母說,這是她自己要求的,說是不想哭喪著臉,她要漂亮,要美美的……”喻星宸很明顯的哽咽住了,不知過了多久了,他才又繼續自顧自的講了起來,“父親麵容嚴肅,母親淚流滿麵的跟我講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兒,他們說,妹妹知道捐了心髒要死的時候,並沒有很恐懼,反而很平靜,平靜到仿佛即將死去的不是她,這份平靜似乎也不屬於她這個年齡的孩子……”


    成果果大概能想象那個小女孩兒的樣子,幹淨善良的內心,遠超同齡人的心智,堅毅不屈的麵容以及麵對生活積極向上的態度,塑造了一個有血有肉的形象,她知道,隻有經曆了很多很多,才能如此坦然的麵對死亡,才能活的如此通透。


    “從那天起,往後一段時間的每一個夜晚,我都會夢見妹妹,她總是笑著跟我說,哥,我們一起玩兒好不好?哥,我們說說話好嗎?哥,你上回買的那個東西好好吃呀,我還可以再吃到嗎?哥……”雖然不是噩夢,但每每夢見她時,他總是會在床上輾轉反側,眼淚也總是會順著眼角流過臉龐,最終墜落在了枕頭上,打濕一片,喻星宸揉了揉泛紅的眼眶,吸了吸鼻子,有氣無力的,“對了,她還留了封遺書,可能對於她來說也不算是遺書吧,隻是她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一段話,我……我就不讀了。”


    成果果本來以為他隻是隨口一提,不願觸及過去的傷口,她倒是也能理解的,但片刻後,喻星宸發了一張圖片過來,他說,既然選擇了告知她這件事兒,那他肯定是毫無保留的。


    那是一張信紙,已經微微泛黃了,上麵的字體雖然幼稚,但卻端正整潔,有的字不會寫,還用拚音標著呢,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這是一封遺書的話,成果果一定會認為這是封充滿著童真,記錄著生活日常,或者是向某人訴說著開心、不開心的信呢。


    信的開頭是:最愛我的哥哥。


    短短的六個字,成果果能夠想象到當喻星宸看到這份信時候的複雜心情,無論他那段時間做的多麽過分,多麽冷漠,她都隻念著他的好,她真心把他當哥哥,她也真喜歡和珍惜那段時光。


    下麵是信的內容:哥哥,我是妹妹,從我開始記事起,我似乎就是一直在孤兒院裏長大的,我知道自己的生病了,很嚴重的病,他們都說我活不了太久了,但我想,就算是隻剩下一天可活了,我也還是會很努力的活著,雖然這裏的老師、誌願者和院長對我們很好,對我也很好,但我是不開心的,因為每天要做讓我很難受的治療,我也很清楚,就算是這樣了,我也多活不了太久……直到有一天,爸爸媽媽來了這裏,他們說明了來意,我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因為我想去看看外麵的世界,我想去體驗一下不同的生活,我想……在我生命的最後一段路,不留遺憾。


    事實上,我也確實沒有留下什麽遺憾吧,我有很愛我的哥哥,我有很愛的我的爸爸媽媽,他們給了我很多愛,給了我很多……從小到大從未感受到過的愛,我想……這就夠了。


    我想,等我死後,爸爸媽媽要好好的,哥哥要帶著我的心髒,我的心願,健健康康的成長,要是哥哥能夠變成很厲害很厲害的人的話,那我希望哥哥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不管怎樣,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最後,等我死後呀,我每年都要穿漂亮裙子,要吃甜甜的糖果!唔,沒啦!就這麽多啦!等我以後想到什麽再寫吧。


    信的末尾寫著:同樣愛你的妹妹


    成果果淚目了,雖然她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但她從來都不會為一個毫不相幹的人而哭,而這一次……她真的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淚腺了,難受到靈魂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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