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大良造吳起提到老將軍百裏都,秦公嬴連在驚訝之餘也不禁為這位從軍數十年老將軍的拳拳報國之心而感到敬佩。


    自從那年以副將身份率領大軍出蕭關攻伐義渠以後,這位秦國老將便因為年紀的增大而漸漸退出了秦國的對外戰爭活動。


    數年之前,這位老將軍更是以自己年事已高為理由向秦公嬴連辭去了衛尉的官職,返回家鄉關中腹地郿縣養老去了。


    雖然如今已經是古稀之年,但是平日裏經常習練武藝的老將軍百裏都依舊精神矍鑠。


    秦公嬴連聽說這位從軍數十年的老將軍,在返回郿縣度過了一段悠閑時光之後,又有些閑不住了。


    身為百裏一族族長,又是孟西白三族之中曾經做到九卿高位的人,老將軍百裏都在整個郿縣的聲望可以說是無人能比。


    在他一聲令下,整個郿縣的年輕後生在農閑之時都被聚集了起來,由孟西白三族之中曾經經曆戰陣的老人教習陣戰之術。


    至於為什麽要這麽做,按老將軍百裏都的話說就是:“他們孟西白三族世代將門,後世子孫就算不能出將入相,也要有能力護衛家國。”


    當從來自郿縣的宮中郎衛口中親耳聽到這番話語之時,秦公嬴連感覺自己心中仿佛有一股暖流在流動。


    如今又聽到韓軍威逼函穀關之時,這位已經在家享受天倫之樂的老將軍更是重新披上甲胄親自趕赴戰爭前線,秦公嬴連又怎麽能不為秦國有這樣的將軍感到自豪呢?


    微微平複一下心中情緒,秦公嬴連看向對麵大良造吳起的眼神忽然變得無比嚴肅,“告訴前線將士,務必保證老將軍的安全。”


    “秦公放心,函穀關方向我軍憑借堅固關隘與險要地形進行防守,老將軍的安全應該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老將軍曾經鎮守函穀關多年,對於其周圍的山川地理應該早已了然於胸。有老將軍坐鎮,函穀關方向便可高枕無憂了。”


    聽完對麵大良造吳起的分析,秦公嬴連雖然仍然還有幾分擔憂,但是臉上卻是漸漸恢複了平靜。


    將視線轉向函穀關所在的西南方向,秦公嬴連喃喃自語道:“老將軍,函穀關方向就拜托您了。”


    就在身處安邑城外軍營之中的大良造吳起和秦公嬴連在議論著函穀關戰事的時候,函穀關外卻是正在經曆著一場堪稱慘烈的廝殺。


    在損失了不知道多少條士卒的性命之後,韓軍終於是將攻城的雲梯架上了函穀關的關牆之上。


    見到如同一個又一個巨浪一般擊打著函穀關關牆的綠色韓軍,身處函穀關關牆之上秦軍將士們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阻擋著關外韓軍的猛烈進攻。


    一顆落石被秦軍士卒從函穀關的女牆之上砸下,將下方雲梯之上正在賣力向上爬的一名韓軍士卒砸了下去,連帶著在他身後的一連串的韓軍士卒全都從雲梯之上摔了下去。


    在那一聲又一聲淒厲的喊叫聲之中,是至少十數名韓軍士卒丟掉了他們性命,也代表著函穀關城下那已經遍地屍體的土地之上再添了幾條亡魂。


    這不過是這場圍繞著函穀關的激烈爭奪戰的一個縮影罷了,而想要拿下眼前這座秦國自春秋之時就已經在修築的雄關,也不知道韓軍究竟要耗費多少條人命。


    除了函穀關關牆之上秦軍士卒仿佛不知疲倦的頑強防守,依靠著函穀關而始終占據著這場戰爭上風的秦軍一方自然不可能被動挨打。


    “公輸車,放……”


    “床弩,放……”


    伴隨這一條來自各自將領的軍令,分布在函穀關關城之內的公輸車還有床弩部隊開始進行屬於他們的獨特發言。


    當一顆顆巨石劃破優美的弧線,當一顆顆火彈燃燒著熊熊烈火,當一枝枝弩箭閃耀出屬於他們的鋒芒,關牆之外正在向著函穀關方向衝來的大片韓軍士卒仿佛聽到了一陣虎嘯龍吟之聲。


    然後那些帶著無窮力量的攻擊就如期而至,毫不費力地將他們的生命永遠留在了函穀關外的土地之上。


    秦韓兩軍圍繞著函穀關進行了一場又一場堪稱慘烈的廝殺,直到天上的太陽漸漸西斜。


    “鐺鐺鐺……”


    伴隨著一陣清脆的鳴金之音響徹這片戰場,函穀關關牆之外的韓軍士卒如同退潮一般撤離了戰場,而他們離開之後戰場之上留下的也隻有一具又一具沒有了生機的韓軍士卒。


    函穀關關牆之上,看著關牆之外那一片綠色海洋的退卻,激戰了一天的函穀關守軍卻是並沒有多少的興奮之色。


    至於為什麽他們神情之中看不出多少勝利之後的興奮,那是因為他們已經不知道打退了多少次韓軍的進攻了。


    在過去的數月時間之中,幾乎每隔一段時間,韓軍就會如同今日一般集結重兵對函穀關進行一次攻擊。


    至於攻擊所取得的結果嘛,那自然全都是以失敗而告終。


    麵對城內秦軍的頑強抗擊以及函穀關關城的險要,無論是從戰力還是從人數方麵都不占優勢的韓軍自然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


    事實上,在過去的數月時間之中,十萬韓軍都根本未對函穀關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威脅。


    依靠著險要的地形,函穀關足以阻擋數倍於己的敵軍,乃是真真正正的“天下雄關。”


    站在這座天下雄關的關牆之上,遙望著漸漸退卻的綠色韓軍,身為函穀關守將的百裏邑眉宇之間有一股化不開的愁思。


    忽然從他的身後傳來一陣厚重的腳步聲,然後他的耳畔卻是出現了一道飽經滄桑的聲音,“如此入神,在想些什麽呢?”


    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秦將百裏邑猛然驚醒。


    等他回頭一看發現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父親,同時也是秦國前任衛尉曾任函穀關守將十數載的秦國老將,百裏都。


    “拜見父親。”看到百裏都緩緩走到自己的身旁,秦將百裏邑連忙躬身一拜。


    “不必多禮,戰場之上你是主將,我不過是一名前來觀戰的秦國老兵罷了。”輕輕扶起身旁的兒子,百裏都同樣將視線移向了關牆之外已經幾乎看不清身形的韓軍士卒,“在旁邊看了你許久,發現你一直皺眉。”


    “有什麽為難之處,不妨說出來。”說著百裏都將視線轉向自己的兒子,臉上帶上了幾分寬慰的笑意。


    麵對自己父親的寬慰與詢問,秦將百裏邑幾乎毫不猶豫便將心中憂慮和盤托出,“韓國國土雖然沒有我秦國廣袤,但是韓軍戰力卻是不可小覷。”


    “通過過去數月之間數十次的交鋒,韓軍無論是從兵器裝備的先進程度還是從士卒的訓練程度上,都可以說是天下頂尖的軍隊。”


    說到這裏又回想起大戰開啟之初秦公嬴連所傳來的軍令,秦將百裏邑心中卻是有些為難。


    “大戰開始之處,秦公傳來軍令說是可以趁韓軍立足未穩之際,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但是經過幾次失敗的試探之後,韓軍的戒備程度卻是超乎預料。如今我軍與韓軍隻能在這函穀關下僵持,縱使有麾下有十萬精銳也難以發揮戰績。”


    聽完了身旁兒子的訴說,百裏都的眼神之中多了幾分了然,“韓軍戰力之強,兵器之先進確實超乎了我們之前的想象。”


    話到一半,百裏都的視線忽然就是一頓,然後話鋒突然一轉說道:“不過要想擊破眼前這隻韓軍精銳,打破僵局的話,我倒是有一個想法。”


    “父親請說。”聽到父親有擊敗城外韓軍的計策,秦將百裏邑連忙急切詢問道。


    看著身旁已經有些迫不及待的兒子,百裏都說了一聲跟著來,然後便自顧自地走下了關牆。


    跟隨著自己父親的腳步,秦將百裏邑在這座函穀關城之中兜兜轉轉,最終卻是踏入了整個函穀關最核心的議事廳之中。


    剛一進入熟悉的議事廳之中,麵前牆壁之上一幅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地圖卻是讓秦將百裏忽然一愣。


    回頭看著自己身後有些發愣的兒子,再看看牆壁之上的那一幅地圖,百裏都臉上忽然露出了一個有些得意的笑容。


    “好了,該清醒了。”一聲輕喝將兒子喚醒,指著麵前那幅地圖百裏都有些得意的介紹了起來,“鎮守函穀關十數載,對於函穀關周圍地形我倒是有些研究,而這幅地圖就是最終的成果。”


    “過來看。”


    輕聲招呼了一下兒子,百裏都腳下一動,幾步之間便站到了那幅不知道耗費了他不知道多少心血的地圖之前。


    隻見老將軍百裏都指著地圖之上的一個紅點,轉身看向已經走到自己身後的兒子,“這裏便是我軍駐守的函穀關。”


    “如今韓國大軍圍困函穀關數月之久依然沒有結果,雖然前線參與激戰的韓軍依舊警惕,但是久攻不下後方的韓國城邑必然已經鬆懈。”


    聽到自己父親的分析秦將百裏邑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當即說道:“父親的意思是截斷韓軍後路,將韓軍活活困死在這函穀關前。”


    秦將百裏邑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百裏都卻是並沒有給出正麵答複,而是緩緩問出了一句話,“還記得崤之戰嗎?”


    當父親百裏都提到崤之戰時,秦將百裏邑臉上忽然浮現了一絲凝重。


    身為肴之戰主將孟明視的後人,他百裏邑怎麽可能忘記兩百多年前那一場可以說是他們百裏一族恥辱的戰役。


    公元前627年,秦穆公任命孟明視為主帥,率領大軍趁著晉文侯重耳薨逝的機會偷襲鄭國。


    因為商人弦高的通報,鄭國提前知道了秦軍偷襲的消息,知道戰機已經失去的秦軍主帥孟明視也就準備撤兵回秦。


    沒有想到的是當秦國大軍走到崤山隘道之時,突然被斷絕了前後退路,在此設伏的晉國以及薑戎大軍趁勢殺出。


    崤之戰以秦軍的全軍覆滅而告終,而這場有著決定意義的戰敗過後,秦穆公漸漸放棄了與山東晉國中原爭霸的野心。


    雖然距離那場戰役已經過去了兩百多年的時間,但是身為孟明視後代的百裏一族永遠記得那次戰敗的恥辱。


    小時候祖父拉著自己的手走在百裏一族的家廟之中,為自己訴說先祖孟明視戰敗崤山的情景,百裏邑至今曆曆在目。


    再將這一場崤之戰和父親剛剛所說的韓軍後方懈怠一結合,秦將百裏邑的眼神之中忽然多了一道精光。


    他的視線開始在麵前的那幅地圖之上不斷移動,最終停在了韓軍後方的一個代表城邑的小點之上。


    “就是這裏!”


    隻見秦將百裏邑右手緊緊握成拳頭,然後用盡全身氣力砸在了麵前那幅地圖之上。


    頓時之間,議事廳之中忽然響起了一道沉悶的巨響。


    百裏都循著這道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向那幅地圖,發現自己兒子右手落在地方分明是……


    澠池。


    看到這一幕百裏都忽然笑了,“正是澠池。”


    “函穀關之外便是魏國的陝縣,而距離函穀關最近的韓國城邑便是澠池。”


    “一旦澠池為我秦軍所有,那麽不僅韓國的後勤線路會被切斷,而且十萬韓軍隻能龜縮在西有函穀、南有秦嶺、東有澠池、北有河水的一片狹長區域。”


    “今日這支韓軍的命運也會如兩百年前崤山之間的那支秦軍的命運一般……”


    說到這裏百裏都和百裏邑兩父子的視線交匯在一處,然後就聽兩人帶著幾分默契不約而同地說道:“全軍覆滅。”


    百裏都重新將視線移向麵前的那幅地圖,伸出右手食指在函穀關以東的崇山峻嶺之間勾畫出了一條隱秘小路。


    “這條路可直通韓國澠池。等到戰機到來,我軍可以從這條路直抵澠池城下,到了那時這十萬韓軍便是我秦軍的掌中之物。”看著這一條十數年鎮守函穀關生涯之中摸索出的一條隱秘小路,百裏都有些興奮地說道。


    同樣看著這條足以改變函穀關戰局的小路,身為函穀關守將的百裏邑雙眼之中勃發而出的是勃勃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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