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霖瞥了眼看起來弱不禁風卻又挺得異常筆直的背影。


    沉思不過一瞬,咬牙往西南方向跑去。


    顏衿借著渺茫月色,抬手覆滅了門前的壁燈,快步退回獄中。


    她並不急於動手,而是屏息藏在暗處,耐心等著這群人走近。


    同時嘴唇微張,默默記著人數:“五……十……二十四……三十六……四十八……”


    足足有四十八人,還是從兩個方向圍過來的。


    東南方向,走在最前頭的竟然是下午才打過照麵的周挺。


    越過重重人影,除了周挺之外,竟然又掃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他,那個守門的獄卒。


    顏衿馬上就意識到有問題。


    他們派人通風報信了。


    隻是來的不是肖辭,而是周挺。


    實屬有些出乎意料。


    而西北方向趕來的錦衣衛頭領,是她未曾見過的。


    在她訝然的同時,碰麵的二人也愣怔了好一會。


    “周大人?”元寶抬手做了個止步的動作,望著對麵人,詫異地喊出了聲,“怎麽會這麽巧,你也是來詔獄捉拿同夥的?”


    元寶講“同夥”二字的時候,聲調抬得極高,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內涵著些什麽。


    周挺停下腳步,迎向對方的視線,眼底稍露詫色。


    對方用的是個“也”字。


    也就是說,元寶來此的目的,正是為了捉拿同夥。


    於是斂眉試探問:“什麽同夥?何人同夥?”


    周挺怎麽會不知道要抓的何人,隻不過他是明知故問,想著先探查一番口風罷了。


    了解對方是衝著他們的人去的,還是衝著那個借肖辭令牌行事的錦衣衛去的。


    “大人竟然不知道?”元寶問。


    周挺故作淡定地搖頭。


    “咦,這位不是守門的獄卒嗎?怎麽在大人的隊伍裏?”元寶朝某個方向努了努嘴。


    繼續道:“下官見到你們一起過來,還以為他都同你說了。”


    周挺眸中劃過一抹意外,但很快恢複如常,側身朝元寶暗示的地方看去。


    那裏站了一位身著黑色官服的男子。


    定睛一看,正是負責看守獄門的官差,也是他買通的眼線之一。


    關於章春回被肖辭抓回了詔獄,以及被關押在何處的消息,全都是從此人口中得知。


    周挺心驚。


    元寶話裏話外都像是看透了他和獄卒之間存有不正當關係一般。


    這種感覺如同莫名其妙被人擺了一道,十分不好受。


    下一刻,急促地收回目光,仿佛二人根本沒有交集。


    然而獄卒卻沒那麽聰明,一時之間根本沒想到要避諱。


    生怕引火燒身,迫不及待地以手擋嘴,往周挺眼前晃了晃,用僅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解釋。


    “元大人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小的是一點風聲也沒收到。”


    “小的在得知肖指揮使派人前來詔獄提審囚犯後,擔心大人安排的人被發現,早就違背頭兒的命令,第一時間趕去北鎮撫司告知大人了。”


    獄卒邊說邊抬頭打量周挺的麵色,垂在腰側的手,此刻抖如篩糠。


    “至於元大人說的事,小的全都一字不落地跟大人提過的,絕沒有半句隱瞞。”


    雖然是輕飄飄的話,卻一字不落地鑽進周挺耳中。


    他眉頭皺得發緊。


    肖辭明明已經休沐,好端端的為何突然派人前來詔獄提審嫌犯。


    還是在他的人混進去之後。


    不僅如此,還吩咐手下前來圍捕。


    出現的時機不偏不倚,正好和他撞上。


    這番動靜絕對不是巧合,而是有意為之。


    無論是提審之人,還是元寶,都是肖辭早就計劃好的。


    想著想著,周挺麵色漸漸黑了下來。


    電光火石間,一個令他膽寒的念頭驟生。


    肖辭這是在利用章春回引蛇出洞,故意營造一副防守薄弱的假象,引誘他們上鉤。


    而他們,中計了!


    裏頭的人,更是成了甕中之鱉。


    殊不知獄卒這副害怕又緊張的模樣,全數被元寶看在了眼中。


    他瞅了瞅低垂著頭,一言不發的周挺,適時開了口:“是這樣的,有人趁著獄卒用膳之際,偷偷潛入了詔獄。”


    “不過下官聽周大人的意思,似乎並不知道這事。”


    “既然周大人剛好出現在這裏,不妨隨下官一同進去……”


    說著說著,元寶聲音突然提高了一度:“捉同夥。”


    周挺一聽,手指不自禁地縮了縮。


    他本意是想借機拖延,給裏頭的人製造逃竄機會。


    但偏偏來者是肖辭的心腹,大風大浪之事沒少碰,尋常話根本不能忽悠。


    此時此刻,要是走錯一步,不僅裏頭的人要折損,就連眼線,乃至於他自己,甚至董文旭……


    全都得被連根拔起。


    元寶見對方麵露猶豫,當即側身朝詔獄的方向使了個眼色。


    開口:“是大人先行一步還是下官先走?”


    他的嘴上雖然說著恭維的話,可眸底盡是懷疑。


    元寶之所以出現在這裏,全是因為肖辭早已有所洞悉,提前安插自己的人手埋伏。


    明麵上詔獄附近一片空曠,人影罕至,背地裏卻暗哨遍布。


    哪怕丁點的風吹草動都被盡收眼底。


    無論是雷大武還是顏衿,從靠近詔獄的那一刻起,就被人盯上了。


    元寶在得知消息後,立馬率眾趕了過來。


    所以,才有了迎麵相撞的一幕


    就在元寶話語落下的那一刻,周挺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就見詔獄門前守衛的另一個獄卒早已倒在地上。


    全身頓時一震,心裏極為恐慌。


    難不成是雷大武被看破了身份,逃跑時對獄卒出手了?


    會不會留下什麽證據?


    亦或者沒能解決幹淨?


    此時,沒掌燈的詔獄門前一片漆黑,隻有淺薄的月華依舊無聲灑落。


    突然,一陣勁風掃過,打在柳枝上嘩啦作響,樹影憧憧。


    緊接著,翹簷上發出了極淺極輕的“咯吱”一聲。


    周挺心中混沌,渾然不覺。


    盯了元寶一眼,抱著把自己撇得一幹二淨的想法,裝出一副什麽也不知道的模樣。


    擺了擺手,滿臉防備地厲聲道:“我先進去。”


    元寶倒也懶得再費口舌試探,隻虛虛抬腳跟上。


    才剛踏進過道,一個人影驀然竄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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