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警局走出,周楠不做片刻停留,雙手抱緊了懷中的孩子,沿著馬路旁邊的林蔭小道往前走。徐韋森緊跟著周楠出來,白日裏刺眼的陽光讓他睜不開眼睛,人卻依舊固執地站在原地,貪戀的目光久久地注視著女人遠去的背影,而周楠亦察覺到身後灼熱的視線,卻再沒了回頭的勇氣。


    徐韋森等到周楠走沒了影,一直壓抑在喉嚨口的咳嗽聲才破碎地溢出唇角,臉色發白,痛苦地彎下腰,緊靠著一邊的欄杆毫無形象地坐到台階上,等緩過氣來又對著空氣虛弱地笑了笑,放在褲袋裏的手慢慢抽出,手心上靜靜躺著一支不起眼的舊手機,手機款式早已過時,用了也有些年頭,男人卻看著手機出了神,思緒回到半小時前的公寓。


    公寓臥室裏,徐韋森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躺在床上側耳傾著門外的動靜,他與周楠僅有一牆之隔,不打開門他就還是以前的徐韋森,再過一星期,這場荒唐的窺視遊戲就將結束,到時他會毫無留戀地回到b城,那個已經有了他引以為傲的事業的城市;可是一旦打開門,事態的控製就不在自己的掌握中,也許他會成為被動的那一方,時時被那股全然陌生的失控情緒牽著鼻子走,也隱隱覺得跨出這一步,他原本安逸的生活也將變得翻天覆地。


    昨夜還意誌堅定的他在今早聽到周楠聲音的那一刻,開始猶豫不定,注意到門外靜悄悄的,公寓裏似乎隻剩了自己一個人,陡然生起的恐懼讓他最後的一點堅持土崩瓦解。


    他跌跌撞撞地下床開門,差點打翻門口盛放在碗裏的白粥,冒著熱氣的白粥已經冷卻,擱在手裏隻能感覺到一點餘溫,他扯著嗓子喊女人的名字,找遍了整個公寓都不見人影,情急之下翻出手機找到周楠的名字按下,號碼是他在周楠第一次打來詢問上班時間時存下的,存了有大半個月,卻是他第一次打過去。


    鈴聲想起在公寓裏響起,徐韋森最後從沙發角落裏找到了周楠遺落的手機,她走得匆忙連手機都忘帶了,直覺著是遇到什麽事,翻開周楠手機裏的已接來電,按著置頂的號碼打過去,透過接電話警察的三言兩語了解到身在警局的女人此時遇到了麻煩,掛了電話換好衣服急急忙忙出門,在大堂遇到了前來探病的莊永華夫妻,他來不及解釋,向莊永華借了車之後便馬不停蹄地趕去了警局。


    一路上,徐韋森想了很多,想著自他遇到周楠後整個人都變得不像自己,失了作為律師最基本的冷靜判斷,隻要涉及到與周楠有關的事,哪怕是一個背影一句熟悉的聲音,多年來練就的深藏不露的情緒就無法控製,喜怒哀樂的轉變總是能那麽強烈地感受到,那些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東西他無力探究,卻不得不承認周楠也許從過去到現在對於他徐韋森來說都是一個特殊的存在,成為他抹也抹不掉的事實。


    從少年時期到青年時期,徐韋森從一個單薄的少年成長為成熟男人,從裏到外方方麵麵都變了很多,然而骨子裏的偏執卻從未有絲毫的改變。當年的他從天之驕子落魄到在底層苦苦掙紮討生活,麵對孫浩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他一忍再忍,直到被孫浩擊垮掉最後的自尊與驕傲,他終於忍無可忍大打出手,對於立足於弱肉強食社會的根基是金錢與權力深信不疑,畢業後沒有跟莊永華回s市而是毅然留在b城,為的就是打下自己的一片江山,並在此基礎上創造屬於自己的權勢地位。


    對於周楠態度的改變很大程度上就是源於徐韋森骨子裏這種神經質的偏執,他以前沒在意過的人與事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忽然發現有個人能最大程度地挑起他情緒波動,讓他有了探究的興趣,就好比找到除了追逐權勢之外的另一種樂趣,從最初的抗拒到眼下的接受,狂熱到有些癲狂。


    從徐韋森踏進警局的那一刻起,他已經認定了她,周楠就在這樣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他徐韋森認定的女人。


    坐在台階上的徐韋森收回越飄越遠的思緒,定定地望了眼早沒了女人身影的林蔭小道,他剛剛之所以不急著追上去是因為他知道他跟她很快就會再見,看了眼款式陳舊的手機收回口袋,他扶著欄杆起身,一陣眩暈,體力不支地坐回了地上,一早上沒進食加上病還沒好全就算是鐵打的人都扛不住更不要說隻是普通人的徐韋森。


    “阿森。”“阿森。”聽到越來越近的呼喚,徐韋森抬眼看見坐出租車趕來的莊永華夫婦,緊繃的神經才放鬆,身子一倒整個人陷入了黑暗。


    這邊,周楠帶著周安回到家,一進門就看到顧宣盤腿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按著手中的遙控器,顧宣見從來都是天黑之後才回來的周楠母子倆破天荒地在大白天回家了,有些意外:“周小楠,周小弟你怎麽回來了?”說著想從沙發上站起,卻忘了之前擺的舒服姿勢,神經大條地差點一個跟鬥從沙發上栽下來,還好撐著沙發站穩了,不至於當著母子倆的麵出洋相。


    “失誤,失誤啊!”顧宣露出一口白牙,嬉皮笑臉地打哈哈,在周楠家住的這段時間,他儼然已經從才華橫溢的小青年淪為活躍氣氛的主兒,沒辦法,誰叫那女人木訥地像塊木頭,整天正經兮兮的樣子,他這可是為了讓周小弟擁有一個健康快樂的童年才犧牲小我,大材小用的。


    果然就見周安彎起小眼睛咧嘴笑開,失落的心情一掃而光,顧宣上前一把抱起周安,哥倆好似的肩並肩地坐回沙發,顧宣還大肚地將遙控器給了周安,開玩笑地說:“周小弟今天鼓起勇氣逃學,值得精神嘉獎。”才剛說完就見周安收斂笑意,將遙控器塞回他手裏,悶悶不樂地低下頭。


    顧宣這才意識到不對勁,除了周安情緒異常低落外,進門到現在都沒說話的周楠臉色也不怎麽好看,他正暗自揣摩著,就見周楠忽然走近沙發,站到周安麵前低聲說:“安安,現在可以跟媽媽說說,為什麽要跟小朋友打架?”


    打架?周小弟?顧宣顯然不相信,扭頭正要去看周安,小屁孩突然一頭紮進他懷裏不肯出來。


    “安安,先動手打人的就不對,你要告訴媽媽跟小朋友打架的原因,不然媽媽真的要生氣了。”孩子從小到大周楠都是寵著他慣著他,這也是第一次,周楠板起臉嚴肅地訓斥兒子,她察覺到孩子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避問題,上次逃學的事她沒深究,這次又出了打架的事,她這個做母親的不能再這麽稀裏糊塗,不能再讓孩子受到今天這樣的委屈,所以她必須狠下心來嚴肅對待。


    周安聽到周楠嚴厲的責罵,躲在顧宣懷裏小聲嗚咽著哭了起來,眼淚鼻涕都抹到了顧宣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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