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沒說完,林宗輝就已放下腳,緊緊皺著眉頭扯住他的衣襟,“什麽意思?”


    “……”他不忍低頭看如歌的眼神,麵無表情地流下眼淚,像一隻沒有生氣的木偶般喃喃說道:“我騙她我是因為她才病發出國的,是我騙她,她可憐我,她覺得對不起我,才和我在一起的,是我騙她……”


    “什麽?”林宗輝眉頭檸得更加厲害,拽著他的衣襟猛烈地晃了幾下,一副沒有聽懂的樣子。


    林柯側過頭,厲色在眼中一閃,某種情緒爆炸開來,聲音陡然升了一個音調,“你聽不懂嗎!你唯一的兒子,林家唯一的後人是靠著這種手段得到心愛的女人的!我林柯對不起她!你不能傷害她!懂了嗎!?”


    帶刺的聲音回響在房中,也回響在旁人的耳中。安月城仍然被固定在牆邊,滿頭是汗地朝這邊看著。地上的如歌渾身一僵,緩緩地鬆開拽住林宗輝的雙手,林柯他,剛剛說了什麽?


    哀求的目光一點一點變成不可置信,她幾乎分辨不出林柯說出這話究竟是編來救她的,還是,埋藏已久的真相?


    就在眾人都晃神的功夫,林柯卻又開了口,語氣已經沉了下來,“爸,別再為了我傷害如歌,也別再傷害傷害月城哥。他們不是為了林家的錢才接近我,是我,是我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麽孤孤單單無聲無息地死了,是我對不起他們,所以……我求你……求你……夠了,這一切都該……結束了……”


    他話說到一半時突然哽咽起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林宗輝愣了一下,“你到底是什麽意思?什麽叫無聲無息地死了?什麽意思?你快給老子說!”


    林柯流著眼淚,唇角竟湧起譏誚的笑意,“爸,我快死了。”


    “爸,我就快死了,就結束這荒唐的一切,好不好?”


    “臭小子,你說什麽呢?”林宗輝強牽嘴角,做出不相信的樣子,“你的病早在國外治好了,又怎麽會死!?”


    “嗬,國外又怎麽樣?我得的是血癌!血癌!怎麽會就這麽輕易治好了?就算你有數不盡的財產能把兒子送出國外治療又怎麽樣?那隻是一時的壓製罷了!你說我是你親生兒子?嗬,可你卻救不了我。”


    “不會的!他們分明告訴我,我的兒子已經好了!已經能夠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了!他們不會騙我!”他回想著醫院中醫生和自己說的話。


    林柯譏誚一笑,“爸,別再自欺欺人了,你已經騙自己太久太久了。”醫生最後下的診斷,明明是現代醫學隻能幫他續命,卻不能救命,可當時暴怒的林宗輝失去了理智,醫生隻好在威脅之下說了模糊不清的軟話。


    是的,林宗輝一直是這樣,半瘋半顛的狂人。林柯一直都知道,也正因知道,才一直這樣怕他,怕他徹底失去了人性,傷害自己身邊的人。


    林宗輝被林柯的話徹底驚到了,一直被自己埋藏在心底的真相一點一點掙脫桎梏浮現而出,他駭人的目光漸漸收斂,嘴唇顫抖著哼出聲來。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漸漸演變成淒厲的哀嚎,一聲又一聲地擊打在冰冷的牆壁和昏暗的屋頂。


    房中所有的人,如歌,月城,林柯,還有那對鄉下的夫婦,連同數個黑衣的打手,都有些呆愣地將目光凝在這個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男人身上。


    有時候。


    人生裏的故事就這樣輕易地被一句話所改變。


    在這一天裏所發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場盛大的噩夢,侵襲著所有人脆弱的神經,渾渾噩噩中,翻天覆地的爆炸所留存的殘骸被無聲的默劇所吞沒了聲響,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一道哀嚎,一聲慘叫,不知被誰按下了快進鍵忽悠一下飛速地擠到了一起,卻像冤魂一樣不斷地出現在如歌的夢境當中,久久不散。


    於是日出日落,風起雲停,窗外的一切都恍惚間變得與自己無關,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她會被那一天的夢境所驚醒,然後蜷縮著躺在床上捂住雙耳緊閉眼睛,但房間中任何一個細微的聲音都會讓她毛骨悚然。


    所以她將寢室裏麵所有的鍾表都扔了出去,屏蔽著所有人的關心和暖語,過著閉塞的,分不清時間的生活。


    其他人究竟怎樣了,她不敢知道,也不想知道,手機關機數天,她連碰都不敢觸碰一下。她不吃東西,隻知道喝水,任憑朋友如何相勸,她也是一副聽不見的樣子。


    直到有一天,楊芳端著一盆冷水氣衝衝地走了進來,一聲不吭地就盡數潑到她的身上。同在房裏的黃亦如和王珊驚得說不出話來,卻也不上前阻攔,因為如歌的狀況實在太過糟糕,也許,隻有用這種極端的手段,才能讓她清醒過來。


    如歌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卻連眼睛都不抬起一下。


    楊芳被她氣得不行,轉身又端來一盆水嘩啦一聲倒在她的身上。


    她黑亮的頭發被水打濕,軟軟地帖附在臉頰兩側,一張姣好而蒼白的麵頰顯現出來,濕透的衣衫粘在身上,泛出隱隱的白皙的皮膚。


    “還沒醒嗎?”


    楊芳質問一句,便潑上一盆冷水,三四盆下來,整套床鋪都濕透了,地麵上匯聚出一片水光。黃亦如和王珊見狀況不對,趕緊上來阻止,楊芳卻下定了決心一定要這丫頭恢複精神,於是又一盆冷水潑了出去。


    “楊芳,行了,我看我們還是讓如歌靜一靜吧。”


    “就是就是,這也不能急在一時啊。”


    兩人勸慰著。


    這時,低低的哭聲傳來。


    三個人看向如歌。


    她靜靜地哭著,臉上的水和淚混在一起。她是多麽不願意重新麵對這個殘忍的世界,麵對那些等待著她去知曉的事實,還有朋友們關切和詢問的目光,因為她多想像從前一樣給他們一個雲淡風輕無關緊要的表情,好讓他們徹底地放心,可這一次,太難了,她沒有勇氣去嚐試,去偽裝。


    潑在身上的水涼得刺骨,她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這樣委屈。為什麽,就連這水也要和自己作對?


    她想著想著,哇地一聲哭出聲來,兩行清淚化作瀑布,蔓延在蒼白的臉上。床邊的三個女孩子心頭一疼,也跟著流出眼淚,楊芳更是淚流不止一下子跪到床上,抱住如歌。


    這一年冬季的第一天,天空透著薄荷味道的霧氣。那些出現在炙熱夏日裏的男孩女孩們似乎都陷入了一場冰封的劫,站在窗前,站在路口,站在昏黃的路燈下,站在蕭瑟淒厲的山頭,每個人都擰住了眉頭,因為沒有人知道,這一季轟轟烈烈跌宕起伏的青春,未來究竟停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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