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親眼目睹妻子懷孕以來的種種變化之前,謝珩一直沒覺得女子十月懷胎是多不得了的事。


    但喬喬孕期至今,他們一直沒有分房睡。


    她身上一點一滴所有的變化,他都是親眼看在眼裏——


    一向貪嘴的人兒,忽地被告知不能多吃,否則就會有難產的性命之危;


    從前淘氣活潑的姑娘,身子也慢慢變得笨拙,甚至到連穿鞋都需要別人伺候,簡單的彎腰都成了困難。


    還有,他那坐擁數不盡的綾羅綢緞華服和珠翠釵環的愛美愛俏的妻子,忽然間就連個心愛的鐲子都戴不進去。


    謝珩不知道戴不進去鐲子對女子意味著什麽。


    但轉換角度思考,若是有件事,害得他不得已舍棄自己最心愛的物件,他一定會覺得憤懣鬱悶,連帶著對“罪魁禍首”也不會有什麽好臉色。


    而他,顯然就是妻子如今這個“困境”的“罪魁禍首”。


    見他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喬喬索性背過身。


    她是很有分寸感的,那些矯情的小情緒,對著秋荷秋香可以、對著周嬤嬤以及自己娘家的任何人都可以,但對著謝珩……


    她心裏還是不大自在。


    “你別管我,我一個人哭會就好了。”


    她用力眨了下眼,哽咽道。


    謝珩嘴角一抽。


    他沒那麽混蛋,能任由自己懷孕的妻子在自己麵前哭得梨花帶雨還不為所動。


    他伸手穿過她肩下,稍一用力將她攬著坐了起身,抓住她的兩條手腕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男人的大手下移直她的腰間,托舉著將她穩穩地抱在懷裏。


    喬喬埋在他的懷裏,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說話早已經詞不成句,“你,你幹嘛,讓我,一個人哭會不行嗎?”


    謝珩正色道:“不行。”


    她沉默,眼淚卻順著眼角繼續無聲的落下。


    謝珩很快感覺到了胸前的一股濕意。


    他歎了口氣,將她抱得越發緊了。


    許是哭濕的地方再這麽埋著不太舒服,她蠕動著調整了下。


    頸間忽地暈開的濕潤帶來絲絲涼意,意識到那是什麽的謝珩喉結慢慢地滾動著。


    淚水清涼,卻燙得他心裏一陣陣發疼。


    “……委屈你了。”他輕拍著她脊背,出口的聲音幹澀又低啞,“是我不好。”


    喬喬沒那麽不講理,能有自己的孩子她也是很高興的,凡是見過她的人也沒有不誇她這一胎養得好。


    至於今天的這情緒,擱別人可能無法理解,但她就是莫名的爆發了。


    說句實在話,自從她懷孕以來,謝珩的表現已經足夠好了;從來不和她對嘴惹她不高興、對她的飲食起居都有過問關懷,也沒有趁她身子不便有過任何不軌之心。


    世間能做到這份上的男子能有幾人呢。


    她早已是知足的。


    吸了吸鼻子,哭得鼻子通紅的小兔子甕聲甕氣道:“這也怪不到你啊。”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今天突然鑽了下牛角尖,平時我都是好好的。”


    謝珩揉著她披散在肩頭的秀發,“生完這個,就再也不生了。”


    她卻急了,“那怎麽成?這胎若是兒子,那我還想要擱女兒;這胎若是個女兒,那我也還想再生個兒子。兒女雙全,女兒娘家才有人撐腰啊。”


    想到崔府兒郎將崔家姑娘個個護得眼珠子一般,謝珩當然也希望將來自己的女兒也能這般。


    但……


    “養胎這麽辛苦,你還願意生兩個?”


    喬喬猛地坐直,“辛苦是一回事,但感受著孩子一天天在我腹中長大,除了辛苦,我也有覺得幸福和滿足的。”


    謝珩胸口堵得有些難受,“……抱歉,我,我什麽也做不了。”


    喬喬已經慢慢止住了哭,聞言掄起兩個拳頭,輪番打男人的背。


    輕柔柔的力道,在習武的男人看來,微不足道的像是在撓癢癢。


    “我這麽辛苦的懷孩子生孩子,你要對我好一點。”


    謝珩看向懷裏的她,“……我對你不好嗎?”


    她搖頭,“不是不好,要再好一點。”


    “等肚子裏這個生下來後,你要是沒有對我更好,我就不要再生第二個了。”


    有了孩子後,夫妻間的很多感情會開始“變質”。


    從新婚時少年少女的青澀懵懂,慢慢地向為人父母、老夫老妻轉變。


    她不反感這樣的變化,但這樣的變化背後,必須是他們倆一同撐起孩子的成長點滴。


    還有,他不能因為變成“老夫老妻”而對她不如從前。


    那是她絕對不能接受的。


    就算是位極人臣的她爹,當朝首輔,也不曾將家中孩子的教養都丟給妻子自己躲清閑。


    如今都已是不惑之年的爹娘,相處起來尚且都是許多年輕夫妻都不及的濃情蜜意。


    謝珩要是敢在她生完頭一個孩子,就對她敷衍,她絕對會讓親爹親哥打死他!


    謝將軍雖是武舉出身,可也有著不遜於文人舉子的才學,自然聽懂了夫人的言外之意。


    他好笑又無奈,食指彎曲,敲了下她飽滿光潔的額頭。


    “真想把你那些話本雜書都給你燒了,一天天都從裏麵學了些什麽。”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還是為他生兒育女的女人。


    他當然會對她好。


    喬喬糾正道:“是要越來越好。”


    謝珩失笑,“好,越來越好。”


    “那你說說,我哪裏做得還不夠?”


    喬喬不滿意道:“這個還要我說嘛?你也太沒有誠意了!”


    謝珩兩指捏住她肉乎乎的臉,虎口抵在了她的唇,目光深了又深,“……有些事,你若不說,我確實不大懂。”


    他自幼接受的學識教養,沒有一項有告訴他該如何做好一個女人的丈夫。


    看他一臉嚴肅正經,喬喬忍不住笑了,打趣道:“既如此,我給你寫一本好丈夫準則一百條,你可都能做到?”


    這話肯定是說著玩的,不說她壓根想不到一百條,就算真有,她也不可能勞累自己去寫出來。


    而且這東西,在閨房中當夫妻情趣說出來打趣可以,要是傳到了外麵,可會被說成“倒反天罡”的。


    誰料謝珩思忖半晌,居然點頭首肯道:“你能寫出,我可以試一試。”


    喬喬倏然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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