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冬雪飄落門前時,天氣已經很冷了。尤其是對於蒼梨這樣的南方人又是孕婦來說,屋子裏要時刻點著火爐方能舒緩。


    蒼梨也笑自己,裹著厚厚的冬衣,蜷在臥榻上百無聊賴地翻著一兩卷書,真是越發懶惰了。


    “主子,該喝藥了。”說話間,玉顏已經端著滿滿一碗檢查過的藥走到跟前。


    “唔,好苦……”蒼梨皺著眉頭滿嘴藥味地嘟囔說。


    玉顏一邊笑著遞上一顆糖,一邊說:“你還嫌棄呢?為了避開太醫院的記錄,敬嬤嬤每隔一段時日就得去托人從宮外帶藥回來。不過今天這碗安胎藥可是加了上好的補品,剛好補你的氣血不足。這宮外又難得有這樣的好藥,敬嬤嬤從太醫院拿來,可費了一番功夫周圓呢!”


    “你這丫頭現在都學會胳膊肘往外拐了?”蒼梨嗔怪地說。


    玉顏捂嘴笑道:“奴婢說的可都是大實話!”


    “我當然知道,為了我肚子裏這條小生命,大家都勞累了。隻期望日後他能記得各位的恩情,茁壯成長,也算是不辜負大家的一片苦心了。還有,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私底下的時候不用這麽稱呼,主子、奴婢什麽的,那都是叫給外人聽的。從小到大,都多虧了你和老爺子收留我,現在你肯留下來幫我,更是我的恩人才對。你要再這麽客氣,可要折我的壽了。”蒼梨佯裝不滿地說。


    “你看,還讓我不客氣呢!你剛才說這番,是我們之間應該說的嗎?再說,你若當真要算這筆賬,你也不欠我們什麽。當年若不是皇後娘娘好心救助,我們家也不能在平沙鎮安家落戶,還不知道要漂泊流離到什麽時候呢!”玉顏不甘示弱地反駁說。


    “好、好、好,真是說不過你。”蒼梨無奈地搖搖頭。


    “你們倆說什麽這麽熱鬧呢?”湛溪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接著便看見他進了屋。


    玉顏雖私下隻稱他為“北皇”,但平日也還是規規矩矩地行禮。


    蒼梨起身來想要行禮,卻被湛溪按下來。


    “朕說過,讓你私下不用再行禮。”說罷,便坐到了臥榻上。


    蒼梨點了點頭,但又說道:“皇上進門也不讓人通傳一聲,臣妾真是失禮了。”


    “通傳?那隻是給生疏的人用的。你難道還能有什麽不能讓朕看見的,還需給你時間準備不成?”湛溪不以為然地說。


    “誰沒有幾個自己的秘密呀?再說,閨蜜之間說話,可不能讓男人聽見。”蒼梨說著,對著玉顏眨巴了一下眼睛。


    “那你們倆在說什麽?”湛溪好奇地問。


    “剛說了不能告訴你呢!”蒼梨嘟了嘟嘴。


    玉顏看他們兩夫妻鬥嘴的模樣,不由好笑,但又不免失禮。她假意咳嗽了兩聲,說:“皇上,娘娘是擔心,這肚子越發明顯了,過些時日就真瞞不住人了。”


    蒼梨也跟著歎口氣說:“是啊,這玉茗軒天天煎藥倒還說得過去,反正這宮裏上下也都知道臣妾是個藥罐子。可是……”說著,她開始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若要有別宮的主子來探訪什麽的,咱們難道還把人往外推不成?再過些時日,就是用被子蓋著,也該掩不住了。”玉顏皺著眉頭說。各宮之間有所走動也是常事,何況蒼梨受寵,即便各宮心懷不滿,表麵上也是要恭敬應和的,還有一些曲意巴結的人,登門造訪就更是勤快了。雖然能騙過一時,但十月懷胎漫漫長路,難保不會有什麽意外。


    “朕這些天也在考慮這件事。現下唯有兩個辦法。一個是趁現在讓你出宮到別處去養胎,可那樣朕又不放心;再一個就是隻能閉門不出,還得想個法子,讓別人都不敢來。這樣,興許還能瞞過去。”湛溪沉聲說道。


    “這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反正也隻需堅持這幾個月了。等到胎坐穩了,倒也不怕別人再耍什麽花招。[.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玉顏點頭說。


    “那就說臣妾病得嚴重好了。”蒼梨說道。


    “可這樣就不免有人想前來探望了啊。”玉顏搖搖頭否定說。


    “說是傳染疾病不就行了?”蒼梨眨了下眼。她就不信,這宮裏還有哪宮的嬪妃願冒著自身的危險前來探望。


    “那不如……就說是水痘好了。這東西,搞不好會在臉上留疤的。我看哪宮的嬪妃還敢來!”玉顏挑眉說。


    “這方麵的事情,就聽你的好了。”湛溪也肯定說。反正這地方,也沒人比淩玉顏更懂醫理,她說什麽法子好,那必然就是最好的了。


    “那奴婢這就差人去太醫院取點治療水痘的藥材,估計不過一會兒,這消息就能傳遍整個後宮了。”玉顏調皮地笑了笑,匆匆地轉身出門了。


    蒼梨無奈地搖搖頭,說:“從前真不見得這丫頭這麽風風火火的。現在做起事來,怎麽跟蓮蓉一副德行了?”


    “如今這上上下下為了你肚子裏的寶貝,誰不緊張兮兮的呢?”湛溪也笑了。“說起來,這小家夥算是幸運吧。有那麽一大群人為他忙碌,還沒出生就成了眾人的焦點,日後必定大有可為。”


    這番話似乎出於一個父親的希冀,可從帝王口中說出,卻讓蒼梨有點惴惴不安。


    她搖搖頭說:“臣妾隻希望他平平安安地長大,平平淡淡地生活。這宮中爾虞我詐的苦,是再不想他去承擔了。”


    湛溪聽出蒼梨的弦外之音,眼中流露出一絲複雜的神色。


    她的孩子,他如何能讓他平凡、平淡……


    待到日落時分,一群嬪妃往永福宮跪安。


    皇後自從回了一趟娘家,性格似乎收斂許多,不過當中一瞥,心中又憋悶起來。


    “憐貴人又缺席了?”


    “她可是有月餘沒有來給皇後娘娘請過安了。嘖嘖,當真是不把皇後娘娘放在眼裏啊!”瓔珞閣的翠嬪趁機添油加醋地說。


    梁貴人柔聲道:“翠嬪娘娘話也不能這麽說。臣妾倒是聽說這憐貴人身子一向不好,近來又染了重疾,如今臥病在床呢!”


    “喲,什麽樣的重疾,臥床一兩個月都不露麵呢?我看,是壓根想要躲著咱們吧?”另一寶貴人立馬尖聲尖氣地反駁說。


    “是啊。同樣是貴人,你們看看人家,得了皇上的寵愛,受得可是皇後娘娘都沒有的待遇。聽說皇上還天天往玉茗軒跑呢。人家可是不屑於和咱們來往。”翠嬪冷嘲熱諷地瞥了一眼憐貴人和寶貴人。


    “這……”寶貴人露出無奈的神情。


    “好了!在本宮殿裏吵吵嚷嚷,成何體統?難道你們也不把本宮這個皇後放在眼裏了?!”皇後咬牙切齒地說。這明裏是在教訓眾妃,暗裏卻是恨毒了那出盡風頭的南宮蒼梨。如今,她可是宮中上上下下茶餘飯後的談資,也是眾多趨炎附勢的小人想要巴結的對象。連她這個皇後,看起來也好像不如她區區一個貴人來得風光。


    “臣妾不敢啊!臣妾隻是替皇後娘娘覺得不值啊!明明您才是後宮正主,那憐貴人憑什麽搶盡風頭?”翠嬪委屈地說。


    “是啊,皇後娘娘。再過倆月,就是大年了,按理說後宮可能是要給一批嬪妃提升品級的。如今這憐貴人深得皇上寵愛,還不知皇上這心裏,為她做了怎樣的打算呢!到那時,她可真就出盡風頭了!”梁貴人也添油加醋地說。


    “你們這些人,是閑得慌了嗎?背地裏胡亂嚼舌根兒也就罷了,現在竟然吵到永福宮來了。”


    一聽這聲音發話,眾妃立刻就屏住了呼吸。


    蘭妃從門口進來,目不斜視地走到皇後跟前福了福身。


    “皇後娘娘,臣妾在太後宮中有所耽擱,所以來遲了。還請皇後娘娘見諒。”


    “坐吧。”皇後輕描淡寫地說。從前她一味針對蘭妃,那也是因為蘭妃得寵,如今這局麵,皇後倒也沒理由再厭惡蘭妃了。現在看來,蘭妃也不過和她們一樣,被遺忘的人罷了。


    “蘭妃娘娘,臣妾也是有話說話,不敢造次。”翠嬪見狀連忙撇清。


    “臣妾們也是替皇後娘娘和蘭妃娘娘擔心,才出言不遜的啊。”梁貴人跟著附和說。


    蘭妃冷冷地瞥了一眼她們,說道:“如今憐貴人受寵,你們就在背後惡意揣測,想來當初在背後,也沒少說過本宮的壞話吧?”


    “啊,臣妾不敢,臣妾不敢啊娘娘!”翠嬪和梁貴人大驚失色,連忙磕頭認錯。


    “若要本宮相信你們,就少讓本宮聽見你們再亂嚼舌根。”蘭妃冷淡地說。


    “是,是。臣妾知錯。”那兩人連聲答道。


    皇後見狀挑眉說道:“還是蘭妃姐姐最仁厚。這憐貴人從你身邊奪走皇上,你竟然一點兒都不生氣,還處處維護。當真乃是後宮的楷模啊。”她又開始尖酸刻薄起來,似乎就是看不慣蘭妃這寬宏的氣度。


    蘭妃笑了笑,說:“皇後娘娘謬讚了。不是臣妾大度,而是臣妾明白,皇上就是皇上,是天下之主,有自己的心思。皇上要寵愛誰,那便是誰,是爭搶不來的。臣妾也相信,皇上是有分寸的人。如今憐貴人身染有疾,皇上多去玉茗軒又有什麽可置喙的?除非,你們是對皇上心懷不滿了?”說罷,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多嘴多舌的兩人,嚇得兩人低下頭閉緊了嘴巴,再不敢多說多錯。


    皇後露出一抹不屑的顏色,皮笑肉不笑地說:“蘭妃姐姐說得是。看來,本宮這個皇後也還是要向姐姐多多學習了,才能安穩這六宮啊。”


    任憑這蘭妃再怎麽有氣魄,這六宮之主還是她段璧珠不是?


    這一瞬間蔓延開來的火藥味兒,讓宮殿裏默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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