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工具箱重重放到儲藏室的地板上,鬆開把手的手心,一片用力過猛留下的深刻痕跡。


    簡遠閉了閉眼,將眼前一幕幕讓他喘不過氣的畫麵屏蔽掉,片刻之後才緩緩睜開。


    密不透風的儲藏室混合著各種物料用料、以及消毒水的氣息,難聞的讓人皺眉。


    可簡遠在這片怪異味道的私人空間裏,卻逐漸冷靜下來。


    他要沉住氣,不能自亂陣腳。


    把畫品用具一樣一樣擺放回去,簡遠這才取下眼鏡拿出隨身帶的手帕擦拭。


    失去了鏡片的掩飾,那雙淺褐色的鳳眼比平日裏還要淩厲,冷光在他眸中閃動,似利刃要割向他鎖定的某個目標。


    儲藏室的門沒關,門外響起一串由遠及近有規律的腳步聲。熟悉得每一步都如有踏在簡遠的鼓膜上。


    擦拭鏡片的手頓了頓,又若無其事地繼續手中的動作,似乎眼波中閃逝的欣喜從未出現過。


    餘卿卿敲響門板,朝儲藏室裏探出腦袋,一眼就看到背對著門而站的簡遠。


    “學長。”餘卿卿以為簡遠沒聽到敲門聲,又敲了敲。


    簡遠氣定神閑戴上眼鏡,疊好手帕塞回原本的口袋,才緩緩轉身。


    沒有在餘卿卿身邊看到那個不想見的男人,簡遠心情終於舒暢地開了金口。“有事?”


    “你為什麽不告而別?”餘卿卿開門見山,也不跟簡遠兜圈子。“你在怨我嗎?”


    簡遠聽後,不覺輕笑出聲。


    眼前的女人滿目認真,水眸中全是堅定,仿佛篤定了他就是因為氣她才離開。


    似乎在埋怨他的不辭而別,小臉氣得一鼓一鼓的。


    還是一樣的可愛。


    一點都沒變。


    “我如果說是呢?”簡遠直視餘卿卿,在她眼中尋找自己的倒影。


    那是她正專注於他的證明。


    簡遠的回答讓餘卿卿一愣,人家大大方方承認,到讓她有點措手不及,接不上話。


    尷尬了僵持了一分鍾,餘卿卿喏喏地蠕動嘴巴。“對不起。”


    “你明知道說這些沒用。”簡遠餘光瞥到餘卿卿耳側淩亂的碎發,下意識抬手想要替她挽到耳後。“你明知道我希望聽到的不是這些。”


    可手還沒碰到她,餘卿卿敏銳地後退了半步,與他保持距離。


    簡遠的手僵在空中,苦澀順著心口上湧,在口中延展,那滋味無法用言語形容。


    為她挽發貼花,從來都輪不到他。


    “學長!”餘卿卿小臉青一陣紅一陣,羞憤地瞪著簡遠。“什麽都可以,唯獨這件事我做不到。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精力了。你已經婚娶,現在是一個女人的丈夫,你有點責任心好不好?”


    餘卿卿不提還好,一提起這件事,似點燃了炸彈的引線,瞬間讓簡遠爆發。


    “住口!”簡遠猛然吼道,額上青筋畢現,眼中紅了一片。


    他胸膛急速起伏,瞪視著餘卿卿極力壓抑自己衝動地上去堵住她的嘴。


    他真想不管不顧告訴這個傻姑娘,他現在所遭受的一切,是哪個卑鄙的男人造成的。那個男人,用了何種齷齪的手段,操控他讓他在無意識中,做了什麽蠢事。


    可是他不能。


    至少現在不能。


    沒有什麽背叛,比親眼見、親耳聽更能讓人崩潰。


    餘卿卿,是那個男人逼我的!


    餘卿卿被吼得愣住,無力地張了張嘴又合上。


    她覺得自己說的句句在理,可不知道哪個字眼戳到了簡遠的逆鱗,讓這個近段時間異常清冷從容的人,形象突然龜裂。


    他此時目光凜冽凶狠,淺色的瞳仁深得有些詭異,時隱時現在反光的鏡片後,讓餘卿卿說不出來的毛骨悚然。


    這是從認識到現在,簡遠第一次對她發火,第一次對她露出這種極端的表情。


    好一會兒餘卿卿才回過神,慌忙解釋。“對不起學長,我……”


    “別說了。”最後深吸一口氣,簡遠別開臉放緩了語調。“不關你的事。”


    深深的自責由心底生疼,懊惱自己的粗魯。他根本就沒理由對她發火,又不是這個傻姑娘的錯。她也是被蒙在鼓裏的那一個。


    他怎麽能無緣無故遷怒他最愛的女人?


    餘卿卿不明白簡遠為什麽那麽討厭她提起他的太太,每次反應都特別奇怪。明明第一次在濱江路遇見時,他不是這樣的。


    他說過他喜歡他的太太,並且他都已經跟人家結婚了。婚禮盛況舉世皆知,全世界都在祝福天才得良配。


    為什麽才短短的數日,良緣荼蘼,是非成迷。


    餘卿卿搞不懂。


    “學長,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難題?”思慮良久,餘卿卿還是問了出來。“否則我說服不了自己,你會變成這種善變的人。”


    她想不出別的會讓簡遠變成這麽沒有責任感和道德感的答案。


    簡遠的視線倏地瞥回到餘卿卿臉上,淩厲的視線像是要把餘卿卿洞穿。


    她的措辭,總是能一擊斃命擊中他的痛處。但凡他內心再脆弱一點,或許早就在她不經思考的評判中潰散。


    沒有什麽比堅持愛她,更讓他堅定。


    不曾動搖的他,卻“善變”地娶了別的女人。


    這是多大的諷刺?!


    那個男人成功了,成功擊潰了他引以為傲的自信。成功把他變成了一個始亂終棄,善變窩囊的男人。


    “你幾時了解過我?”簡遠無聲地笑了一下,有些自嘲。“就認定我不善變?”


    餘卿卿咬了咬唇,在簡遠咄咄逼人的氣勢下有些退縮。她太不喜歡這般尖銳的簡遠了。


    “餘卿卿,不要把你的想象強加給我。”簡遠繞過眼前的女人,隻餘一個悲涼的背影給她。“我從來就不是什麽純善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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