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堡鎮的街道上,清冷的風吹來嗚嗚作響,幹燥的塵土和一些碎紙屑、枯葉片幾乎彌漫了整個街道。冷風裏,稀稀拉拉幾個遊人正行走街道上。


    來往的人群中,一位漂亮的少婦走走停停,不時地向左右的門戶張望著。她好像在尋找街邊的哪一戶。這樣地,她來回走了好幾趟,她要找的目標還是沒有出現。


    無奈地,他靠近了一位穿青灰單薄夾襖,長得矮墩墩的中年男子,“嗨,鎮子上的診所在哪呢?”


    男子氣呼呼地回應,“我不姓‘嗨’,也不叫‘嗨’!沒名沒姓的,連個招呼也不會打嗎?”


    “大哥,我家有病人,急著找醫生……不好意思,我,我失禮了,大哥,您能指點我一些嗎?”女人的聲音輕輕柔柔,聽起來很甜。


    男人情不自禁地拿眼偷偷地瞟了一下頭巾下女人的臉蛋,心頭不由地一震――梁堡屯的地麵上竟也有這樣一位漂亮的女子!即刻,他態度大變,咧著大嘴衝著女人笑嘻嘻地,“嗨,嗨嗨。你是打聽昧良心吧?鬮”


    “大哥,我不跟你開玩笑。”女人一臉正經。


    “我沒有跟你開玩笑啊,鎮上就隻昧良心一家診所,如果你要在著鎮子上找,那就一定是他了呀。那老頭,叫梅良信。你不認識他?!”


    女人承認,點了點頭。


    女人跟隨著男人向街北邊一路走著。


    “嗨!我說,你找上他看病,算是倒黴了。梅良信的心黑得很那……”


    “黑?怎麽個黑法呀?哦”


    男人覺得女人並不討厭自己跟她的談話,且他認為女人對自己還算友善。於是,他就一下子振奮了許多,下意識地用他粗黑的手狠狠地擦了一下鼻子底下的清鼻涕,向女人這邊趨近了一些,帶了幾分得意炫耀著說道,“怎麽個黑法?嗬!當然是票子多啦。你就是有一個小小的傷風咳嗽……嗨!我說漏嘴了,對不起,我不是說你呀,嗨嗨嗨!”他抬起手在自己的嘴巴上拍了一下,以示對自己的懲戒,“我是說,假如誰得上個什麽小毛小病找上昧良心,哼!哪他就是撿著一個錢袋子了……”


    “大哥,這話怎麽講呀?”女人靜靜地在男人後頭跟著,不時地插上一兩句。


    “怎麽講,給他送鈔票呀!他昧良心不把病家的鈔票收夠了收足了,病準是好不了的麽……”男人像是跟那位梅醫生有成見似的,他不管女人是否還在聽,隻是沒頭沒腦地一個勁地瞎扯個不停。


    不一會,女人跟著男人走到了街拐角的一個小巷口。


    男人停住了腳步,指著巷子的深處對女人說,“喏,就是這條巷子。昧良心這巷子裏開了爿藥店。梁堡屯就隻有他一家。你一直朝裏走,門口掛了幌子的。”


    女人謝過了男人,獨自向巷子的那頭走過去。


    一幅長條形的淺黃色抑或淺白色的幌子,在低矮門楣一側的土牆邊隨風飄忽。女人近前一看,幌子上依稀可辨四個楷體大字:“梅氏診所”,字跡灰褐色。


    “找誰?”緊靠門邊的櫃台裏一位二十歲左右的男子喝住了女人,並從上到下把女人打量了一番。憑直覺,櫃台裏的年青人顯然不是她要找的梅良信。


    “我找梅、梅醫生。請問,梅醫生在嗎?”女人瞟了一眼櫃台裏的年青人,並朝他微笑著說。


    “你認識梅醫生?”


    “我,我是慕名而來的呀!聽說梅醫生是這一帶的名醫。”


    年青人盯著女人的臉,貪婪地看了好一會。突然,他對著裏間的屋子高聲叫道,“梅醫生,有人找你!有生意啦!”


    隨著叫聲,裏邊慢慢踱出一位頭戴瓜皮帽,蓄著山羊胡須的老頭來。他就是梅良信。


    女人的眼睛飛快地溜了一下梅良信,心想,看此人的模樣,與其說是一位診所醫生,還不如說是一位櫃麵上的管賬先生。


    “你,找我看病,還是抓藥?看病我給你看;抓藥,就在櫃台,找二槐好了。”梅良信不冷不熱地對麵前的女人問道。停了一會,他見女人不說話,便把他從裏間出來時一直提在手裏的老花鏡掛在了耳朵上,且很不放心地向著兩隻耳朵根反複地提著那根粗黑線,當他認為很牢靠了,才轉動著兩隻眼珠子打量了一下麵前的女人,“你,看病麽?怎不說話呀?”


    女人點了點頭,“梅醫生,我,我是看婦女病……在外麵,怪不好意思的……能不能進去?”她一邊伸出一隻手朝裏麵的房間指了指。


    “婦女病?”梅良信愣了一下,“好吧,隨我到裏間來吧。”


    整個診所是一間窄窄的長條形獨間屋子,中間被攔腰隔開,一分為二。外頭是櫃麵,褐色無光的櫃台裏邊,擺放著泛了黑的三張立櫃。立櫃上一式的窄窄的抽屜上都粘上了寫有中藥名字的標簽。一些標簽的字跡已經模糊,大概就隻有梅良信和二槐才辨得清了。


    橫在屋子中間的這堵牆,算是把外間的櫃麵跟裏間的半個房間分開了。女人跟在梅良信的身後,小心翼翼走進了裏間――梅良信為病人把脈辨證的地方。


    半間屋裏擺著一張暗褐色方桌,三四張杌凳;除此,就是靜靜靠在桌子對過牆壁上的一張半新半舊的開放式書櫃。書櫃的每一架的檔子上都擺放有幾本書,厚厚的,一看就是梅良信用來裝潢門麵的;桌子上擺著硯台。硯台裏麵是幹燥的,像是有些日子沒有在裏麵研過墨了;硯台上架著一支幹癟了筆毛的小楷毛筆。


    梅良信拖過一張杌凳自己先坐了下來,然後朝女人看了看,推了一下桌上的布枕,“你坐下來,我給你搭脈。”


    “梅醫生,我沒有病……”


    “沒病?!哪你為什麽要找我?是你家裏什麽人有病?”


    “也不是。我跟我的家裏人都沒有病。”女人走到門邊,關上了那扇進來時忘了關上的門。隨後,她給自己拉過來一張杌子,就著梅良信的對麵坐下來,“梅醫生,我找你,是有事求你幫忙。”說著,女人慢慢地解開衣襟的兩粒扣子,伸手進去從裏麵慢慢地摸出兩張銀票,隨手放在了桌子上。


    “你,你是什麽意思……”梅良信嘴裏說著,眼睛已經被桌上的兩張票子吸引住了,“我並不認識你呀……出手如此闊綽,怎麽敢當?你說說,找我究竟是什麽事。”


    於是,女人又把屁股底下的凳子再朝前拉了拉,嘴巴幾乎貼近了梅良信的臉,嘀嘀咕咕把她來求他的事情一股腦兒都說了出來……


    “梅醫生,我知道幹這種事情傷天害理,可是,我,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才來求您的,梅醫生,您可一定要幫幫我呀!要說的,我都全說了……事成之後,我少不了還要重謝你的。”


    女人離開了梁堡鎮,可是,她紮在頭上的那塊藍印花頭巾,始終都沒有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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