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當真要去赴阮姑娘的約嗎?”杜仲看著阿九盡管已經梳妝完畢,但是依舊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盡管知曉有約在身,卻也還是看了一眼阿九,心疼地建議道:“姑娘昨兒個在東宮受了委屈,奴婢都氣得隻打顫,姑娘長這樣大何時受過這般委屈的,當時若不是桃林秀雲眼疾手快,將奴婢和杜若扯住了,咱們定是不受這個氣的。是以,管他什麽氏族世家的,咱們不伺候了。更不必說,姑娘自己也覺得蹊蹺,外人除了周三姑娘之外,還有誰能見得姑娘的字。”


    即便經過了一夜的沉澱,再如何氣憤也該平息了,更何況杜仲本就是個性情平和的。然而也正是如此,才叫阿九一個激靈醒了神。昨日的確是受了大委屈,但是阿九到底也隻是怒了一時,隨後就在岑佳憤恨離場的那一刻煙消雲散。除了有人主持公道便沒必要生氣之外,更多的也是阿九不欲與孩子計較的寬厚包容作祟。


    盡管阿九如今被養得嬌,平日裏撒嬌賣乖也習以為常,但是骨子裏到底也從未有一天將自己當成一個孩子來看。她曾希望過,也盡力舍棄過往,將自己往稚子之上去靠,也似乎進展不小卓見成效。然而從根骨之上改變一個人,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畢竟從一個人幻化成為另一個全然陌生的模樣,便要先行丟棄了這個熟悉的自己。


    然而,橫在人們麵前,不論階層不論年代始終都在麵對著一個共同的問題,是誰在哪裏做什麽,亙古不變。人能夠認知這個世界,便須得先要明確了自己是誰,身在何處要去往何方,接下來要做什麽事情,這才能夠保證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是以,阿九曾經努力地想要割舍下那些不好的過往,但是所有的努力都未能真正意義上的成功。


    畢竟支撐著如今的阿九還是阿九的根本,本就是那些她費盡心思想要舍去的過往。便不說人無法舍棄自己,即便是真的可以做到,徹底變成另一個心裏最希望成為的模樣,也隻是遵循了還處於過去的那個自己的所思所想。佛說,一切皆有法,那麽即便真的可以重獲新生,那與曾經也有著脫不開的關係。過去即為今天的法度,又怎麽能夠做到完全割裂呢?


    是以,平日裏阿九或是軟糯可愛彩衣娛親的孝順孫女兒,或是天真開朗活潑熱情的鄰家姑娘,甚至於有些時候還有冷豔疏離驕矜自持的陸大姑娘。但是骨子裏,或者說是靈魂深處,阿九從來都未能與過去那個孤苦無依的孤女,劃清界限。那個髒兮兮亂糟糟的在寒風之中踽踽獨行的孤女,多年來始終如影隨形。


    不論如今的阿九如何樂觀積極,如何高貴端莊,有些糅進了骨血之中特征卻是從未與現實割舍。不過是阿九改變之心熱烈,有些明顯的特點被一點一點隱藏,隻等著在某個特定的時刻重新出場。


    所以即便蹊蹺,即便防備,但是隨著小昭昨日神秘一笑之後的姑娘想知道自有渠道之後,阿九到底還是未能將心底升騰而起的欲望壓下。盡管知曉等在前頭的未知,或許有著各種陷阱,但是哪怕是要跳坑,阿九也還是停下了腳步等阮桐為自己揭曉謎底。隻是阮桐到底還是分身乏術了,若隻是與貴女們之間的寒暄應酬,主動權倒也在她身上。偏偏昨日永泰公主的滿月,連帝後也都相繼現身。


    阮桐身為阮氏之女,雖無公主之名,但是論及地位尊崇百姓景仰,卻是叫一眾有著公主之實的公主們也是望塵莫及的。畢竟作為三姓之一的阮氏,將近千年的傳承影響的從來都不僅僅隻是一代人。而謝氏遠在萊陽,平日裏也隻是活躍於講壇之上,嵇氏更是神隱,醉心於星象占卜,相應的身居權力中心帝京的阮氏,除了自家的影響之外,連帶著還疊加了謝氏嵇氏的影響,地位瞬間就被架得更高。


    是以,不論地位還是排場,恐怕帝京之中,如今最貴受到了所有人認可的,便也隻有阮氏了。而阮桐,便是阮氏最為尊貴的嫡長女,生來便是被眾星圍拱的那一輪明月。自然,帝後都到了,少不得要覲見一回。盡管皇室在大曆人心中,甚至還排在了世家之後,但是這些卻也不是好拿到明麵兒上來說的。


    人前,不論是怎樣驕傲的舊士族,都會給皇室十分的臉麵,因為他們清楚地知曉,這已經不再是那個需要舊士族攜手護佑天下安危的時代了。皇室崛起,且也有心壯大,兼之舊士族多年來身負守護蒼生一責實在也太久了,如今有旁人願意接手,即便是有朝一日會被其蠶食,這些人也是樂見其成的。


    並非短視沒有遠見,隻顧著眼前享樂,不過是再不必肩負那樣重的責任,意味著這些舊士族的後代們,終於擁有了自己的人生,終於被解放擁有自由。不必再為了天下蒼生而犧牲,一代一代的都帶上了虛偽的麵具。畢竟能力與責任是對等的,少了責任,能力被削弱也是正常。


    是以,舊士族們都擁有一種默契,至少在麵對皇室之時,這一種默契達到了極致。一邊盡力輔佐的同時,還要為舊士族將來徹底抽身之後帝國能夠正常運轉,甚至強盛做好準備。是以,科舉應運而生,總算是到了能夠不聞不問卻也欣欣向榮的盛境。再不過問從前必須要經手的那些或大或瑣碎的諸多事宜,整個舊士族,至少是那一代,總算是得到了渴望已久的平靜。


    或許後人都無法確切地知曉先輩們具體都做了些什麽,但是先輩們種下的因,果卻是隻能由後輩們享受或是負擔。之於氏族,或許是享受的,畢竟無法寫進曆史的交易,隻能通過現實的好處加以回報。熙帝是個聰明人,深諳虛無縹緲的名卻是自己能夠給出的最大的感謝。


    所以不論是氏族還是世家,都在卸下了實權之後,被更加尊高了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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