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陸家人主仆幾個皆是如出一轍的驚愕臉,廣陽郡王妃有片刻的不自在。隻是一想到女兒送回金陵的信,廣陽郡王妃的心,便陣陣生疼。所有這些年的怨氣也好,誤會也好,或者那些許多本就不占理的怒氣也好,都在頃刻之間消散,此時此刻,廣陽郡王妃所剩下的身份,唯有母親一樣。


    是以,看著阿九久久無法回神的錯愕,廣陽郡王妃不免搖頭苦笑:“這些年咱們兩家多有誤會,恩恩怨怨的,早已經說不清楚了。不如就這樣一筆勾銷罷,人總是不該被過去所束縛,總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嗎?”


    阿九無法想到,廣陽郡王妃居然有朝一日會主動說出這樣一番,幾乎在她從前的表現之中算是低頭致歉的話,畢竟,那不是廣陽郡王妃能夠做得出來的事。但是,或許廣陽郡王妃做不出來的,寧漾的母親,卻是可以的罷!畢竟為人母最叫人肝腸寸斷的,便是她們能夠為了孩子拋棄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我想著你小時候與你表姐總是形影不離的,這一次便特地將她帶了出來。”


    見阿九似乎沒有接茬的意圖,廣陽郡王妃心底倒是少有的出現了慌亂,想著接到信的那一刻,自己幾乎是瞬間便癱軟了身子,是以這個時時刻刻都在身邊伺候的兒媳婦,便也就順理成章地看到了女兒的來信。當時,便是兒媳親口說出她與陸家表妹感情極好,這一回她可以北上前去迎接小姑諸如此類的話。


    廣陽郡王妃當然是動了心的,雖然平素裏兒媳婦著實不受人待見,哪怕是家裏的下人都不將其放在眼中,但是女兒卻是不知因什麽原因,倒是當真將其視作長嫂。是以,待到自己緩過來了一口氣,廣陽郡王妃腦子裏瞬間便盤算了開來。


    女兒來信說道,自己如今身在帝京,七夕夜裏逛花燈燈會,不料被一群地痞蒙了頭把身上的財物劫掠一空不說,還被打得險些喪命,還是陸家人出手相救,這才撿回了性命。隻是當他們等到自己醒來,道明身份之後,陸家人的神色到底還是有幾分複雜。雖然也隻是短短一瞬,便笑著安慰叮囑自己好生養傷,照顧的人也都盡心,但是終究還是有些過意不去。


    這些便是女兒的信中內容,廣陽郡王妃癱軟了身子,也是在得知險些喪命那一刻。等到漸漸地緩過神來,再看信中內容之時,其實莫說陸家人神情複雜,便是廣陽郡王妃心間感受也格外複雜。甚至有一瞬間,廣陽郡王妃心中隻想著帝京那樣多的人家,怎麽就偏偏是陸家人救下了她。


    然而如此想法到底也隻是一瞬,廣陽郡王妃便立刻打住了心間的想法,多麽的可怕啊!若不是陸家,想必自家如花似玉如珠似寶地養大了的姑娘,便要命喪帝京了,這個時候自己內心居然還在介懷於兩家的過往。隻是自己倒是能夠放下,畢竟他們一家子算得上是女兒的救命恩人了,但是陸家能放下嗎?


    自家早些年間都做了些什麽事兒,廣陽郡王妃心底自然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樁樁件件,哪一件沒有自己的手筆?也是因為清楚,這才內心忐忑。陸家能夠救下女兒,怕也是因為事前並不知曉其身份吧!若是知道了,廣陽郡王妃甚至都不敢再往下想,因為那後果,她並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第二次?也是因為這個第二次,廣陽郡王妃又在瞬間想到了自己那都成年成婚了還死於非命的兒子,一時之間也是淚如雨下。誠然這些年間,自己一家子都將兒子的離世當做時陸家所為,但是陸家到底又做了什麽呢?廣陽郡王妃其實比誰都清楚,出海的想法或許是陸家人有意為之,但是船卻是兒子自己上的,陸家更沒有召喚海難的能力,這一切,終究都是命。


    命中注定,當真是這世上最無法接受,也最不能釋懷的事情了。它奪人所愛,卻是完全不給人怨恨的對象。命,多麽虛無縹緲的一個東西,人又要如何去恨,去複仇?它是這世間最虛無卻也是最沉重的枷鎖,那樣的沉重,沉重到沒有人願意輕易接受。然而,再如何抗拒再如何逃避,終究還是有接受的那一天的,隻是到了那天,哪怕是再如何堅強之人,也在瞬間脫力。


    但是不承認,便不是了嗎?廣陽郡王妃終究是聰明之人,逃避了這麽多年,記恨了這麽多年,所有的情緒都在女兒這短短的一封信裏瓦解。放不下又如何?兒子已經沒了,或許是時候放下了吧!也是在這一刻,嫁進廣陽郡王府這麽多年的落雪,頭一次看到了淚流滿麵的婆婆,與其淚光婆娑地投向了自己的目光。


    鬼使神差的,落雪自薦前往帝京接小姑子回家。隻是話一出口,落雪便立刻心生悔意。寧漾固然是整個郡王府裏待她最好的一個,但是婆婆當真會願意自己與陸家走近嗎?尤其是,一旦自己走了,兒子又該托付給誰?哪怕是個癡癡傻傻的孩子,終究也是自己的心頭肉啊!這府裏又沒一個待見他們娘倆的,若是沒了自己,孩子又該如何度日?


    然而這些話,終究不是落雪能夠說出口的,再如何後悔,說出去的話都沒有收回去的道理了,隻是心中也算不得十分的焦急,因為郡王府得力的人多的是,倒也不需要自己多嘴多舌說這麽一嘴。雖然想到了接下來定是懲罰,但是落雪的心,總算也是安定了幾分。


    隻是一心靜候的懲罰,到底是沒有等到,落雪就那麽愣愣地看著廣陽郡王妃輕輕地點了頭,而後便是一路疾馳,從金陵策馬飛奔一路到了帝京。直到此刻麵對麵地看著阿九,落雪還是陣陣的恍惚。


    直到廣陽郡王妃將阿九與自己扯到了一起,落雪這才木木地看著阿九。隻是阿九並不接話,不甚在意地笑笑,而後便說起了寧漾的身體,心底泛酸,阿九終究還是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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