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屬於少年人的沙啞嗓音,帶了些嘶啞,多了些低沉。阿九覺得並不好聽,也不喜歡這樣的音色。但是身份使然,阿九依舊半蹲著行禮,隻是抬頭看了一眼信王,朝其微微頷首,此外再無動作。畢竟在這夕螢殿裏,隻能有一個主子。阿九並非奴婢,但是上首坐著的,即便不能算作其主,至少也是其長輩。是以,正主兒不開口,阿九是斷然不會貿然起身的。哪怕此時此刻,阿九的小腿肚已經開始一陣陣地抽搐著。


    年輕人之間的交流,張貴妃自然不曾錯過,畢竟叫阿九進來,本來也是因為身邊這小子。眼見他二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便眉來眼去,尤其是陸家那丫頭光明正大的暗送秋波,張貴妃隻恨的牙癢癢。到底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呢,怎麽見了個女子便跟失了魂一般。積了一肚子怒火的貴妃,此刻渾然已經忘記了阿九當年因何進宮,兩個年輕人是何關係。甚至於,連阿九不過是禮貌回應,都能想到另一層上頭,渾然不顧這些年阿九能避則避的態度。


    或是氣結於胸,又或是旁的緣由,張貴妃見阿九始終穩穩地行著禮不說,連麵上的笑容都依舊,全不見半點難色,一時間倒也有些意興闌珊。更何況,身邊最為得用的畫心,也是不住地朝著自己這邊使眼色,雖然心中極其不耐,到底也還是止住了就要噴薄而出的怒火,一聲冷哼過後,輕輕地點了頭:“賜座!”


    簡單而冷厲的一聲吩咐,落在阿九心頭卻是如逢大赦。忙著作揖謝恩,這感激倒像是真的一般。到底再能忍,這也就是阿九的極限了,再不叫自己起身,怕就是要失儀殿前了。好在,張貴妃雖然存心敲打,畢竟也還是看了一眼外頭等著自己點頭的一眾嬪妃,是以倒也還分得清主次親疏,輕重緩急。


    張貴妃收了自己對阿九的敵意,轉而是看著阿九:“待我應付完了這一波再與你說,先做!”見畫心已經蓮步輕移,張貴妃也就自發地看向了引著阿九就要坐下的宮娥,多吩咐了一句:“將這丫頭安排著信王坐下,到底是......”說到此處,張貴妃沒有再往下說,隻是看著阿九與目不斜視的信王冷冷的一聲嗤笑,隨即便收起了自己的慵懶閑散之態,正襟危坐。


    若說方才阿九還不明白畫心暗示為何,那麽自進來之後的這麽一段,阿九卻是隱隱地想到了些什麽。一時間,幾乎是下意識的,阿九看了信王一眼,見他並無任何異樣,心知是自己想得多了。收回目光的瞬間,阿九竟還有一縷連自己都說不出緣由的放心襲上心頭。何以信王對自己並無男女之情,竟會突然放心呢?


    阿九略皺了皺眉,隨即便也將其放在一邊。到底是無暇多想的,看著畫心的身影已經靠近正殿,阿九朝著引她坐下的宮娥輕輕點頭,微微一笑這才整頓衣裳坐下。就這麽,阿九再不關注這殿內即將要發生些什麽,隻是唇角噙著一抹最得體的微笑,旋即便開始了眼觀鼻鼻觀心的低調之態。


    隨著陣陣香風撲鼻,隨後便是一團喜氣並和氣的請安,阿九知曉接下來上演的一出出劇目,或是巴結攀附,或是討好逢迎,又或是拈酸吃醋,伴隨著腥風血雨也說不定。畢竟張貴妃獨寵,已經有十年之久。原本後宮也沒什麽指望了,畢竟一開始興許還嫉妒或是設計將那帝王心引到自己身上。但是一天天一年年,當年的小丫頭地位日漸穩固,寵愛更是隻增不減。漸漸地,不甘的也隻得認了命。


    隻是隨著半年前原本因為謀逆之罪流放北境邊陲,連提都不能提一句的輔國公府突然起複,原本長達十年聖眷正濃的貴妃這邊,冷不丁的便再不見帝王身影,這風平浪靜了近十年的後宮,突然便起了躁動。雖然時間長了些,到底還是等來了變數。後宮中人並不懂將後宮局麵與前朝動靜更深層的關係,隻是憋悶了十年的鬱氣,總得找一個發泄的出口。


    顯然,半年不見聖心回轉的貴妃,無疑是最佳的發泄口。是以,雖然不至於蹬鼻子上臉,但是到底這幾個月裏,明裏暗裏的,張貴妃也著實聽了些此前從未聽過的難聽話語。她當然氣,隻是現狀如此,是以越發的色厲內荏。雖然權利可以封住一些人的嘴,到底封不住於她而言難以忍受的風言風語。


    然而,連她自己都不料,半年的冷待居然還會在突然之間有了轉機。


    本人都沒有想到,旁人更是吃驚訝異。是以,跑的最快的自然也是當初踩她最狠的。眼見著請安也好,奉承也罷,亦或是下麵彼此之間內訌踩踏也好,上首的貴妃都是冷然不動,一雙美眸就這麽靜靜地看著下首眾人,原本急切的一眾妃嬪也漸漸地開始瑟瑟發抖。都說秋後算賬,貴妃顯然不是那樣耐心的。


    馬上就要被清算,下麵眾人不免人人自危。一邊在心裏盤算著彼此這半年的動作誰能狠過自己,一邊還在想著抽身之法。


    “怎麽陸姑娘今日也在,倒是難得在娘娘這裏見到呢!”就在人人都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樣之時,卻有一陣偷笑分外打眼。盡管阿九早已經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卻架不住有心人存心拿她下手。阿九頗有些無奈地看向說話人,卻是去年因為麵容酷似貴妃年少模樣而新抬起來的年輕選侍,見她一副嬌俏天真模樣,口裏卻是說著叫阿九不住歎氣的話語:“知道的呢,說是娘娘疼人,到底是自家人,不知道的,還隻當陸姑娘拿大,不肯向娘娘請安呢!”


    見到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阿九身上,不免更多了幾分得意,嬌嬌掩唇一笑:“陸姑娘出身乃是最最知禮的陸家,想來娘娘是真心疼陸姑娘。”


    自己人?阿九諷刺地默念了一回,雖然這般想法不論是阿九還是張貴妃都不認,但是若是真要論及親疏,阿九更近些卻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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