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注意到九安在昏迷之中皺眉抽氣的模樣,自然也就意識到了自己動作重了些。下意識的手上的動作輕了,但是看著九安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這下便是真的開始著急了。哪怕是對於傷病並不十分了解的世家貴公子,眼下這樣的情況還是在瞬間想到了最壞的結果。畢竟昏迷之中都受不住的疼痛,卻還是無法醒來,且手下觸感更是滾燙,便是天真不知事的孩子也該覺出不妙,更何況是經曆過人生驟變的公子哥。


    九安,應是回天無力了罷!冷不丁的,腦中一直不敢想的想法就在此刻冒了出來。隻是想到這一點,終是支撐不住失力跌坐在了地下,低窪處的積水隨著這一跌坐飛濺而起,隻是此時此刻室內兩人無一人能夠注意。氈毯上的九安自不必說,人事不省,而地上的小小少年更是不必多說,此間心潮澎湃之下哪裏還顧得上周遭的變化。


    雙目定定地看著九安,看著他艱難而微弱的呼吸,連同自己的呼吸也漸漸地放緩,變輕放慢,似乎如此一來連時間都跟著變得慢了下來。然而就在他隻是無力地盯著九安,渾然不覺已經有人走到了他的身後,默默地望著這一大一小。


    “你這麽坐著看,又有什麽作用?”一道少年的聲音驟起,看著勉強能夠稱之為榻的破氈布中小小的身影,惱怒地說道:“就這麽看著夥伴去死,便是你平昌伯府的家教嗎?”一語道破身世,猶如一道晴天霹靂瞬間砸在了那孩子的頭上。一時之間也顧不得生死一線的九安,立刻轉身看向來人,眼眸之中的憤恨與驚懼交替出現,不過短短一瞬過後,看到來人為誰,所有的情緒都在頃刻間消散,轉而是更加的絕望襲來。


    來人不屑地看了一眼地上兀自消沉的孩子,隨即從他身上跨過,朝著九安走去。“十三皇子來這裏,做什麽!”看著來人全然不將自己放在眼中,奚落一番過後便直接走到了九安的身邊,那孩子愣怔了一會兒,隨即從地上爬起,看著他口中稱呼為十三皇子的少年,梗著脖子低聲問道:“聖上遷都至帝京,聽說皇子後妃們都隨他而去,的確這宮裏也不見個主子,十三皇子怎麽,沒去帝京嗎?”


    這是一個八九歲的孩子,教養極佳的孩子,平日乖巧的孩子,所能說出的最為惡毒之語。盡管自從平昌伯府破門那一日,這孩子便踏上了流亡的征途,但是也是因為流亡在外的那兩月,他聽說了許許多多的天下大事。自然,天下大事最不能缺失的一部分,便是遷都一事。左聽一句,右聽一段的,漸漸地也能將整個故事拚湊齊全。


    而這其中與十三皇子相關的,無非就是清河王府謀逆一事過後,收起牽連的十數家下場都是極度淒涼,而十三皇子的生母雖然早在他出身三個月便已經去世,但是其出身卻是難以掩蓋的事實。雖然家世上也算不得什麽高門,到底也是一品將軍將門出身的大家閨秀,而此次清河王謀逆案,赫然榜上有名。


    是以,此刻出現在破敗沁園之中,對著自己一陣奚落過後便無視其存在的十三皇子,他想到了最為惡毒的攻擊點直擊十三皇子。因為他隻能看到十三皇子還略顯青澀的背影,兼之他自己還坐在了地上尚未起身,是以他並未不能看清十三皇子的舉動。隻是知曉他認出了自己,而現下正望著九安發呆,試問一個被父親拋在一邊的皇子怎樣才能回到父親身邊,答案不言而喻!


    盡管眼下來說有諸多疑點,畢竟是一個皇子,若是想要憑著附逆之子邀功大可不必孤身前來。更何況,在十三皇子還未看清麵容的當下,便明確指出了平昌伯府的教養,也足以證明他在來之前就知曉他們的身份,且隻身進到沁園之中,本就無意拿他們邀功。但是此時此刻地上跌坐著的孩子,卻是無暇思索這樣多,隻是本能地將十三皇子看作了敵人,劍拔弩張怒目相對。畢竟是毀家滅族之人的兒子,便是不受寵又如何,他身上留著的一般鮮血源自於那個下了決定的人。


    區區一個決定而已,卻是叫十數家府邸在頃刻之間轟然倒塌,連一點兒灰煙都無,充盈腦中的是悲慟的哭嚎,紅裏透黑的鮮血與屍首兩處被野狗啃噬幹淨的屍首。小小年紀的孩子,不會有那麽多的分辨能力,他並不知曉此事與眼下沁園之中的三人各自對應的關係,他隻知道那個奚落自己侮辱家族,眼下還在望著九安出神的少年,乃是引起這一係列事件主導者之子。


    他的眼中,絕望過後,便是恨意!


    “若是不想他死,你最好老實些!”仿若背後生了眼睛一般,十三皇子頭也不回地冷然開口:“畢竟元玠眼下若是得不到救治,必死無疑。而眼下來說,雖然本殿這個不得父皇寵愛的孩子被忘在了金陵舊宮之中,但是說到底也還是個皇子,總比你們兩個隻能活在陰溝之中宛如小老鼠一般的處境還是好些。”


    說到此處,十三皇子這才笑盈盈地紅了一雙眼回頭,看著伺機而動想要當頭棒喝自己孩子,溫柔地繼續:“宋珩,你選哪一個?繼續背後偷襲敲破本殿頭顱,以我這個不受寵且外祖一家各個都殞命於我那父皇之手來解心頭之恨,還是立刻跪地致歉求著我幫忙救下元玠這小子,你選哪個?”


    十三皇子此言一出,那孩子,也就是宋珩這才想起十三皇子外祖一家的下落。若說別家雖然淒慘,到底比不得一品將軍滿門的。畢竟狄野老將軍受的可是淩遲之刑,將軍府女眷更是不論長幼,一律充了軍妓,其下場便是尋常百姓都不免歎上一口氣。想到此處,宋珩手裏本是放在屋裏以防那些個太監破門而入的木棍,對上十三皇子血紅的雙眼,頹然落地。


    “宋珩知錯,還請殿下寬宥,救救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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