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有一座宛如古堡的莊園。


    這是羅恩家族的莊園,羅恩家族已經有十三代人在這座莊園裏生活過。


    這座莊園如今的主人——托馬斯·羅恩,據說是一個怪人。


    托馬斯·羅恩擁有巨量的財富,但卻居躲在莊園的後宅內終年不見天日。即便是在這個莊園裏工作的女仆,也幾乎沒有見過主人的模樣,隻是偶爾見到過他的一閃而過的影子。


    有人說莊園的主人是一個吸血鬼,無法直視太陽,因此才整日躲著不見人,隻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出來活動。


    也有人說,莊園的主人是一個有偷窺癖的變態,每天都躲在暗處用監視器偷窺著莊園裏的女仆們,而自己卻從來不敢露出身影。


    事實上,托馬斯·羅恩已經很少出現在公眾的視野之中了,若不是他還牢牢控製著羅恩集團這一龐然大物,或許人們早就已經將他遺忘了。


    但不論誰忘了托馬斯,羅恩莊園的老管家都不會忘了給自己的主人準備食物。


    今天,羅恩莊園的管家阿爾伯特·康伯巴奇如同往常一樣,將裝著食物的餐盤端到了後宅,將餐盤放到了客廳的桌子上。


    然而正當他打算走到東翼的房間敲門三下,以提醒主人托馬斯用餐時他卻發現……房間的門反常地開著。


    阿爾伯特走到門前,往裏頭看了一下,發現黑暗之中的沙發上有一個人影。


    阿爾伯特禮節性地敲了三下門,然後打開了房間內的燈:“你為什麽總是喜歡坐在什麽都看不清的黑暗之中?羅恩老爺?”


    “關上燈,阿爾伯特。”坐在單人沙發上的那個約莫三十來歲的男人用低沉且沙啞的聲音說道,“黑暗能夠讓我清醒,也能夠讓我感到安全。”


    “但你不能再黑暗之中給傷口換藥。”阿爾伯特打開了一個櫃子,從裏麵拿出了醫藥箱,“你如果不想讓人看見你渾身是傷的樣子,鎖門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請你不要覺得自己真的擁有貓頭鷹的夜視能力。”


    阿爾伯特走到托馬斯的身邊,接過了托馬斯手中的醫療工具,然後開始為托馬斯換藥:“另外別忘了你隻有一隻手能用,所以請你不要在給自己增加難度了好嗎?”


    托馬斯的右臂,自肘關節以下都是空蕩蕩的——他還是個斷了手臂的殘疾人。


    托馬斯臉上露出了無可奈何的笑容:“好吧,你贏了,老頭子。”


    阿爾伯特挑了挑眉毛說道:“可別叫我老頭子……雖然已經為羅恩家服務了三代人,但我覺得我還正直當打之年,幫你教訓幾個小混混不成問題。”


    阿爾伯特曾經在軍隊服役過,盡管看起來年紀有些大了但身手依舊矯健。


    托馬斯搖搖頭:“算了吧,這種事情還是我來做。”


    阿爾伯特本來想說個笑話調節一下氣氛,可當他看到托馬斯身上前幾天戰鬥時留下的滿身傷痕,一時間竟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許久之後,阿爾伯特歎了口氣。


    “羅恩老爺,你本不必做這些事情。”


    在托馬斯的爺爺還在的時候,剛從軍隊退役的阿爾伯特就來到了羅恩家,陪伴羅恩家當時的大少爺——詹姆斯·羅恩,也就是托馬斯的父親。


    托馬斯的爺爺去世之後,詹姆斯·羅恩繼承了家族,而阿爾伯特也成為了羅恩家族的大管家。


    他親眼看著托馬斯出生,並親眼見證了托馬斯的成長……也親眼見證了托馬斯失去自己的雙親。


    二十年前,還是一個孩子的托馬斯,親眼見到了自己的雙親被槍殺的屍體,自那之後他就成為了一名孤兒。


    二十年……除了阿爾伯特之外恐怕沒人知道這二十年托馬斯是怎麽過的。


    在這二十年裏,他每天都在追查凶手,然而卻始終沒有找到凶手是誰。


    在這二十年裏,他每天都在拚命地鍛煉自己的戰鬥技藝,收集能夠提升自己實力的強大裝備,隻為了將來有一天能將仇人捉拿,將其送上法庭接受公正的審判。


    在這二十年裏,他為了追查凶手而深入這座城市最肮髒黑暗的角落,見證了很多常人難以想象的齷蹉。


    隨著他與這座城市的黑暗一麵接觸得越來越多,他逐漸得知了影子議會的存在。


    他知道這個組織一直盤踞在這座城市的暗麵,暗中通過一切合法或不合法的手段操作著這座城市的運行,打壓異己同時攫取利益,儼然就是一個特權組織。


    說來有些可笑,在這座城市一直標榜且令世界無數人向往的“自由”,居然是一群特權階級的自由。


    當托馬斯知道這個組織的觸角,已經延伸到了這座城市的方方麵麵,是一個幾乎不可能戰勝的強大敵人時,他對於這座城市的期望是悲觀的。


    當他得知甚至就連自己的父母,都是這個組織的成員之一時,他的內心……是絕望的。


    查到這裏,托馬斯其實不想再往下查了。


    因為他已經大概猜到了,自己的父母當初是怎麽死的。


    他們或許是死於影子議會的內部爭鬥,又或許是死於影子議會與其他組織的鬥爭……雖然他至今仍未知道那個殺了他父母的人的名字,但他知道自己父母的死必然與影子議會脫不了幹係。


    說來有些諷刺,他原本以為自己是正義的使者,要做的事情是將未能貫徹的正義貫徹到底。然而到頭來他才發現,他渴望為之複仇的雙親,居然是邪惡組織的成員。


    在查到影子議會之後的幾年時間裏,“絕望”和“痛苦”兩種情緒一直都陪伴著托馬斯。


    托馬斯凝望著小圓桌上,那桌上擺著屬於夜梟的頭盔、披風和手套。


    他原本是為了暗中調查,才為自己準備了這麽一身行頭。


    他一開始在黑夜裏打擊罪犯,其實也不是為了伸張什麽正義,就是單純地在搜集情報。


    但隨著“夜梟”的名字在城市裏傳開,逐漸成為了打擊邪惡和保護平民的正義象征。莫名其妙地,托馬斯……準確來說是“夜梟”的身上,多了一份責任。


    源於內心深處的某種信念被喚醒,讓托馬斯即使在不調查父母的案子的時候,也依舊不停地在黑暗之中打擊犯罪。


    當他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漸漸被“夜梟”這個身份束縛住了。


    時至今日,托馬斯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應該遵循本心,貫徹心底那份純粹的“正義”,還是選擇遵循自己最初的目的,繼續去追查真相然後為自己的雙親複仇——原本在他的世界觀裏這是一件事情,但現在卻逐漸變成了兩件不同甚至背道而馳的事。


    托馬斯呆呆坐在那裏,雙眼之中沒有焦點。


    突然,他開口問道:“阿爾伯特,我……做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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