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石陣的少女神色恍惚，仿若心事重重，一徑垂眸緩步出了隱匿在巫陣之後的古壇巫殿，向部族之內行去。
陰暗潮濕中所曆一切，皆如幻象層層浮現，每每心念所動，便如碧湖投石，漣漪錯落間攪動了所有，一點點模糊殆盡。可心緒，卻反似漿糊般錯雜糾葛，再難以厘清。
走出了後山禁地，靠近了祖祠石殿，不得不暫且按捺下紛繚雜亂的心緒，盡力掩藏了神色。
逋一踏入殿中，卻遇上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對於那個迎麵而來的豔麗女子，少女隻淡瞥一眼，便偏了偏身，欲與之錯身而過。卻不料，這個素來不曾與自己說上半句話的女子，卻始料未及地攔在了自己麵前。看她那樣子，似乎並不準備放自己輕易離開。
“姑罌姐姐可有何事見教？”
少女語氣平淡，神色施然，長於建蒼世族之家所自然生養成的待人之儀在豔麗的越族女子看來卻反倒像是未將她放在眼裏。
姑罌是何等驕傲的人？
在這部族之中早已習慣了他人的憬仰和禮敬，能與她平起平坐的同輩人早已不再有，又更何況是麵對這樣一個突然出現便深得掌姑倚重，甚至隨時可能奪去理應由自己執掌的巫姑之位的人？
“若曦妹妹不是一直侍在掌姑大人左近？今日怎的有空出來了？”
“掌姑命將巫試之日提前，便遣若曦去後山禁地告知。”
杜若曦隨口給出了答案，雖然奇怪為何姑罌會突然對自己這麽上心，但也沒有心思去多想，隻欲快些將她應付過去。
可姑罌卻好似並不想這麽快放她走，竟就著此事啟了話頭。
“是麽？那後山禁地可是輕易進不得的，不曾想掌姑大人竟恁般器重你，將這種事指派給了你。”
姑罌媚媚地笑言，笑意正如罌粟，雖美，卻在內底透著幾分隱不可覺的危險。
見她如此說，並不愚笨的杜若曦心頭一動，再加上在帝都醫芸館掛職其間，百官後院妻妾們之間的口舌之爭都是見慣了的，自然是品出了其中的別樣意味來。
“若曦不過是跑腿罷了。右祝大人還要為巫試的準備忙碌，掌姑大人自然是不會親去，便隻得由若曦走了這一趟。”
杜若曦淺笑著答聲，眸中的神色淡下來，已是帶上了幾分不耐。
“畢竟是不一樣的，那後山的古壇巫殿部族之中可少有人知，連我也隻進去過一次。掌姑不將此事委任於我，而是讓若曦妹妹前往，可見你在她心中可是不一樣。”
“姑罌姐姐乃是族中翹楚，又身具他務，聽說，近日連那個闖入部族的師氏後人都被右祝大人交由姐姐看守。若曦走的這一趟，想來也是掌姑大人免去姐姐的奔勞之累吧。”
對朝自己投來拮揄目光的姑罌綻顏微笑，杜若曦橫移一步，避開了姑罌擋住的去路：“若曦還有他事，便先走一步了。那位師氏後人可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姐姐可得小心。”
眼見著杜若曦施施然與自己擦肩而過，恁般不將自己放在眼裏的樣子，頓時教姑罌心中氣激神動，又哪會這麽輕易便放她走？當即便隨上了杜若曦的步伐，與她並肩而行。
“多謝妹妹的提醒，那位建蒼的公子確是不俗。隻是，再怎樣不俗，在我看來，卻都不如妹妹呢。”
姑罌笑得很柔媚，渾身散發的異香如煙彌散，似毒蛛吐絲編織成的網，一分分籠縛住附近的獵物。
“若曦妹妹不過來到部族數月，便能深得掌姑信賴，左祭右祝無不多言。這個中緣由，實在是讓姐姐好奇得緊。不知若曦妹妹能否為姐姐解惑？”
拉起杜若曦的腕子，兩隻纖細白皙的手看似毫無力量、柔弱不堪重負，卻在那一刻陡然似有冷芒泛過，偌大的石殿中霎時浮現了一瞬的寒意。
兩雙眼眸緩緩對視，一個笑意盈盈，一個淺淡舒鬆，卻各自瀉出危險的殺機。
幽芒與煙瘴輝映，毒物共寒刃協舞，在這空蕩而陰暗的石殿內，兩人瞬間已交手數招。杜若曦的毒術和暗器，姑罌的蠱蟲和巫術，雖都不盡相同，卻又處處透著一脈相承的陰狠險毒。
兩人的貼近一觸即逝，轉瞬又分開尺許，卻都含著驚愕對望。
姑罌心中儼然，雖不過是短暫的交手，兩人都沒有討到什麽便宜，卻已可以探得對方深淺。也由此，危機之感頓生。
眼前這個看著要比自己小上幾歲的少女，竟絲毫不弱於自己！
這意味著什麽，對姑罌來說無疑是一場崩山裂石。
拋下了手中僅剩下半截尾鉤的毒蠍，杜若曦冷淡地與姑罌對了一眼。
“掌姑大人她們所想，若曦不知。若姑罌姐姐想知道，或許直接問她們較好。像這般戲弄妹妹，姐姐會不會有些欺負人了點？”
“我可當不起‘欺負’一詞，”姑罌微冷地勾了唇，麵上的笑意已是散了大半，“妹妹身手上佳，若真是鬥起來，姐姐怕還要吃了虧。”
疏冷的目光不斷在杜若曦身上逡巡，像是在審察什麽。
“你倒底是什麽來頭？掌姑大人她們重視你就罷了，那個巫抵大人竟然也是與你這般相熟。甚至連那個杜家的老頭子……”
言止於此，姑罌的話滯在了喉間，麵色也僵住了，像是驀然想起什麽一般，那雙勾人的桃花眼掠過一絲異芒。
“杜家的老頭子……杜家……你莫非是姑荊和二十年前來過部族的那個杜家人所生？”
麵對姑罌的驚言，杜若曦似是顫了下，卻又很快恢複如常，在原地默了幾息後，徑自轉身離去。
“姑罌姐姐對若曦有何不滿，自去掌姑那言說降罰便是，不必這般虛與委蛇。”
望著杜若曦緩步離去的背影，姑罌深深凝望，直到那抹身影徹底消失在石殿的黑暗中。
沉重阻滯的危機感，如巨石壓覆，幾乎教她窒息。
姑荊，當年與姑芫之母同稱為族中雙璧的存在，在當代杜家家主杜濟生偶然誤入部族之後，與之一見傾心，並就此棄那一身蠱術離族而去，隨杜濟生走出斑斕穀，做了杜家的夫人。
當年部族雙璧的血脈，再加上杜家嫡血，這意味著什麽，對現今的巫姑遺脈來說不言而喻……
想著那即將提前到來的巫試之上，幾乎已是顯然易見的事實，姑罌的纖指一根根攥緊。
陰暗潮濕中所曆一切，皆如幻象層層浮現，每每心念所動，便如碧湖投石，漣漪錯落間攪動了所有，一點點模糊殆盡。可心緒，卻反似漿糊般錯雜糾葛，再難以厘清。
走出了後山禁地，靠近了祖祠石殿，不得不暫且按捺下紛繚雜亂的心緒，盡力掩藏了神色。
逋一踏入殿中，卻遇上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對於那個迎麵而來的豔麗女子，少女隻淡瞥一眼，便偏了偏身，欲與之錯身而過。卻不料，這個素來不曾與自己說上半句話的女子，卻始料未及地攔在了自己麵前。看她那樣子，似乎並不準備放自己輕易離開。
“姑罌姐姐可有何事見教？”
少女語氣平淡，神色施然，長於建蒼世族之家所自然生養成的待人之儀在豔麗的越族女子看來卻反倒像是未將她放在眼裏。
姑罌是何等驕傲的人？
在這部族之中早已習慣了他人的憬仰和禮敬，能與她平起平坐的同輩人早已不再有，又更何況是麵對這樣一個突然出現便深得掌姑倚重，甚至隨時可能奪去理應由自己執掌的巫姑之位的人？
“若曦妹妹不是一直侍在掌姑大人左近？今日怎的有空出來了？”
“掌姑命將巫試之日提前，便遣若曦去後山禁地告知。”
杜若曦隨口給出了答案，雖然奇怪為何姑罌會突然對自己這麽上心，但也沒有心思去多想，隻欲快些將她應付過去。
可姑罌卻好似並不想這麽快放她走，竟就著此事啟了話頭。
“是麽？那後山禁地可是輕易進不得的，不曾想掌姑大人竟恁般器重你，將這種事指派給了你。”
姑罌媚媚地笑言，笑意正如罌粟，雖美，卻在內底透著幾分隱不可覺的危險。
見她如此說，並不愚笨的杜若曦心頭一動，再加上在帝都醫芸館掛職其間，百官後院妻妾們之間的口舌之爭都是見慣了的，自然是品出了其中的別樣意味來。
“若曦不過是跑腿罷了。右祝大人還要為巫試的準備忙碌，掌姑大人自然是不會親去，便隻得由若曦走了這一趟。”
杜若曦淺笑著答聲，眸中的神色淡下來，已是帶上了幾分不耐。
“畢竟是不一樣的，那後山的古壇巫殿部族之中可少有人知，連我也隻進去過一次。掌姑不將此事委任於我，而是讓若曦妹妹前往，可見你在她心中可是不一樣。”
“姑罌姐姐乃是族中翹楚，又身具他務，聽說，近日連那個闖入部族的師氏後人都被右祝大人交由姐姐看守。若曦走的這一趟，想來也是掌姑大人免去姐姐的奔勞之累吧。”
對朝自己投來拮揄目光的姑罌綻顏微笑，杜若曦橫移一步，避開了姑罌擋住的去路：“若曦還有他事，便先走一步了。那位師氏後人可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姐姐可得小心。”
眼見著杜若曦施施然與自己擦肩而過，恁般不將自己放在眼裏的樣子，頓時教姑罌心中氣激神動，又哪會這麽輕易便放她走？當即便隨上了杜若曦的步伐，與她並肩而行。
“多謝妹妹的提醒，那位建蒼的公子確是不俗。隻是，再怎樣不俗，在我看來，卻都不如妹妹呢。”
姑罌笑得很柔媚，渾身散發的異香如煙彌散，似毒蛛吐絲編織成的網，一分分籠縛住附近的獵物。
“若曦妹妹不過來到部族數月，便能深得掌姑信賴，左祭右祝無不多言。這個中緣由，實在是讓姐姐好奇得緊。不知若曦妹妹能否為姐姐解惑？”
拉起杜若曦的腕子，兩隻纖細白皙的手看似毫無力量、柔弱不堪重負，卻在那一刻陡然似有冷芒泛過，偌大的石殿中霎時浮現了一瞬的寒意。
兩雙眼眸緩緩對視，一個笑意盈盈，一個淺淡舒鬆，卻各自瀉出危險的殺機。
幽芒與煙瘴輝映，毒物共寒刃協舞，在這空蕩而陰暗的石殿內，兩人瞬間已交手數招。杜若曦的毒術和暗器，姑罌的蠱蟲和巫術，雖都不盡相同，卻又處處透著一脈相承的陰狠險毒。
兩人的貼近一觸即逝，轉瞬又分開尺許，卻都含著驚愕對望。
姑罌心中儼然，雖不過是短暫的交手，兩人都沒有討到什麽便宜，卻已可以探得對方深淺。也由此，危機之感頓生。
眼前這個看著要比自己小上幾歲的少女，竟絲毫不弱於自己！
這意味著什麽，對姑罌來說無疑是一場崩山裂石。
拋下了手中僅剩下半截尾鉤的毒蠍，杜若曦冷淡地與姑罌對了一眼。
“掌姑大人她們所想，若曦不知。若姑罌姐姐想知道，或許直接問她們較好。像這般戲弄妹妹，姐姐會不會有些欺負人了點？”
“我可當不起‘欺負’一詞，”姑罌微冷地勾了唇，麵上的笑意已是散了大半，“妹妹身手上佳，若真是鬥起來，姐姐怕還要吃了虧。”
疏冷的目光不斷在杜若曦身上逡巡，像是在審察什麽。
“你倒底是什麽來頭？掌姑大人她們重視你就罷了，那個巫抵大人竟然也是與你這般相熟。甚至連那個杜家的老頭子……”
言止於此，姑罌的話滯在了喉間，麵色也僵住了，像是驀然想起什麽一般，那雙勾人的桃花眼掠過一絲異芒。
“杜家的老頭子……杜家……你莫非是姑荊和二十年前來過部族的那個杜家人所生？”
麵對姑罌的驚言，杜若曦似是顫了下，卻又很快恢複如常，在原地默了幾息後，徑自轉身離去。
“姑罌姐姐對若曦有何不滿，自去掌姑那言說降罰便是，不必這般虛與委蛇。”
望著杜若曦緩步離去的背影，姑罌深深凝望，直到那抹身影徹底消失在石殿的黑暗中。
沉重阻滯的危機感，如巨石壓覆，幾乎教她窒息。
姑荊，當年與姑芫之母同稱為族中雙璧的存在，在當代杜家家主杜濟生偶然誤入部族之後，與之一見傾心，並就此棄那一身蠱術離族而去，隨杜濟生走出斑斕穀，做了杜家的夫人。
當年部族雙璧的血脈，再加上杜家嫡血，這意味著什麽，對現今的巫姑遺脈來說不言而喻……
想著那即將提前到來的巫試之上，幾乎已是顯然易見的事實，姑罌的纖指一根根攥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