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蘇賢儒逋一登臨務治監衙門,那兩名守門小吏便匆匆下拜,顯出按捺許久的驚疑:“稟蘇大人,方才有人至務治監求見大人,現下他正在內裏等候……”


    “求見?何人?”


    蘇賢儒微皺著眉,對這兩小吏的語焉不詳略顯不滿。


    兩人不由各自睨了幾眼,片刻的視線僵持後,終於有一人遲疑著開口:“這……稟大人,那位,或許是……殿下。”


    殿下?


    蘇賢儒略微一怔。


    當今能冠以殿下之稱謂的唯有兩人。其中一位雖久居內宮,但不至於教人辨不出身份,那麽便隻剩下……


    一時之間,蘇賢儒麵色沉凝了幾分,竟不知該怎樣去麵對這位早便想與之一敘的“殿下”了。


    “父親,無論如何,您還是得先與殿下見一麵,去看看他此來何意才是。”


    一位隨在蘇賢儒三步後的年輕男子近前附耳低語,溫雅如玉的麵上平和斐愉。


    蘇賢儒定了幾息,終於抬步從容地跨入務治監的大門。


    此刻,卯時的晨鍾恰巧敲響。


    務治監大塚宰官署之中,一位氣質清峻的青年正坐門內,微闔的雙瞳幽芒隱隱,一眼見之莫測。


    “不知殿下蒞臨務治監,蘇某有失禮數,教殿下久等了。”


    步入官署之內,蘇賢儒首先客氣地向師華宸揖了一禮,從在其身後的溫雅男子也隨之致禮。


    聞得人聲,師華宸啟目而立,向蘇賢儒回禮道:“蘇大人無須致歉,本是我來早了。您,很守時。”


    “嗬嗬,殿下客氣了,蘇某隻不過是奉行了值守,不似殿下這般勤早。不知,殿下此來,是為……”


    將師華宸這一回拜默然受之,沒有似一般人那樣對他的舉動太過矯情。隻是,眼底卻猶不禁閃過一絲異色。


    對於蘇賢儒的疑問,師華宸很直接地其明示來意:“我今日前來務治監,是為了求取蘇大人的幫助,還請蘇大人能夠不吝援手。”


    此言一出,蘇賢儒不由定住了神色,其身後的年輕男子麵色不變,卻也微微凝目。


    這官署之內,有那麽一刹的靜滯,但蘇賢儒緊接著便緩緩撫須出言:“殿下想要蘇某援助。隻是,蘇某雖為大塚宰,統籌朝事,但畢竟也非事事皆可便利行事。就是不知,殿下想要的援助是朝堂之上?還是哪一方麵的?”


    蘇賢儒從容而語,自若如常,那年輕男子則是默然無言。


    “蘇大人不必擔憂,既然我尋至務治監,那便是屬於務治監職務範疇之內的事了,定不會讓蘇大人為難。”


    “範疇之內……”


    蘇賢儒頓了頓,很快便又轉而笑道:“既然如此,想是祭朝監大人在奉行公職了。好,祭朝監大人但說無妨,隻要是務治監能為大人做到的,蘇某必定不會推辭。”


    說著,蘇賢儒已是步至自己的桌案之前,將堆疊滿桌的案牘整齊,又將其中附帶了加急標記的另揀置一旁。


    見狀,師華宸便也微微頷首,簡練陳言道:“近日江湖異動,傳言風起,引得大量江湖客異常聚集帝都,其中不乏當世一流高手。這對帝都帶來了極大隱患,變數頗多。因此,我特來向務治監討要近三月來城門出入載冊。”


    話說完,官署之內安靜了片刻,蘇賢儒方才開言:“帝都司門,雖非務治監直控,但這城門出入之名冊,務治監確實是保有一份,以供查勘的。”


    蘇賢儒撫須,仍像是在深思熟慮:“對於帝都這些江湖客的事,蘇某其實最近也在留心,卻倒底因為務治監無直接管控江湖之權,便也一直未曾盡下全力。既然祭朝監留意起了這事,想來是您察覺到了什麽端倪。這樣也好,如此一來,這江湖客的事,應當不會引致什麽禍亂來了。祭朝監大人想要城門出入載冊,這自然是沒有問題的。隻是,蘇某想提醒一句……”


    師華宸默然相聞,至此不禁抬了抬眼:“蘇大人若有指教,自當洗耳恭聽。”


    聞言,蘇賢儒卻反倒是遲疑了一下:“……這話或許不該由我這明麵上的朝官表率說出口,但……名冊之錄,也不可盡信。畢竟,帝都的城門,雖能擋下千軍萬馬,卻未必能防得鼠之流竄啊……”


    一語落下,寂然半晌,才有師華宸的聲音淡淡傳響:“蘇大人有此言,著實令人敬佩。這一點,我未嚐不知,但我還是相信守門吏不至於放任鼠跡無拘。若真如此,那我之歸都,倒確實是毫無必要了……”


    這話又是讓蘇賢儒心中一凜,再看著師華宸那漠然無表情的麵龐,愈覺捉摸不定。


    “祭朝監既然想查此事,除了名冊,蘇某倒是能再給大人一個建議……”


    “願聞其詳。”


    “務治監能予以之援助,畢竟有限。而其它五監,或許也未嚐不是如此。但論到江湖之事,祭朝監大人不妨去尋秦家人試試。”


    “秦家人?”


    師華宸微不可覺地擰了下眉,心中似生異樣。


    “對,祭朝監久離帝都,或許不知。秦家,乃是民間口中,與朝中蘇家雷家並列的五大世家之一,其技,擅武。秦家,可謂是建蒼九州的江湖龍頭,擁有著極大的影響力。在江湖之事上,秦家所能給予的幫助,應當會比務治監大得多。正好,秦家現任家主已是駐京三月,大人不妨拜會一二。或許,能於此事多有助益。”


    師華宸默然沉吟,許久之後,深誠地看向蘇賢儒:“多謝蘇大人的建議,此事,我會妥善利用的。”


    “如此甚好,惟君,你去帶祭朝監取那城門出入載冊吧。”


    蘇賢儒點頭,看向靜默立於一旁的年輕男子吩咐道。


    師華宸不禁隨其視線移目,當視線觸及這個溫潤如玉的男子後,竟顯出一絲詫異:“蘇大人,這位是?”


    “這是犬子蘇惟君,現任務治監掌府,協理監中文書之事。若祭朝監不棄,便讓他協助您調查此事吧。”


    經父親介紹之後,蘇惟君轉首麵向師華宸,也對上其略帶詫異之色的目光。沒有因為對方仿若一直未曾注意到自己,此時方才意識到官署內有他這第三人的存在而感到受人輕視。


    他爾雅一笑,更顯出如玉君子的形象:“在下蘇惟君,見過祭朝監。”


    “蘇公子客氣。”


    一瞬的詫異後,師華宸回了一禮,便也沒有再耽擱下去的意思:“取城門出入載冊,還是勞煩蘇公子帶路了。”


    “大人請。”


    蘇惟君伸手延請,先一步側身引路。


    見師華宸要抬步跟上,蘇賢儒及時地遞上了最後一句:“祭朝監大人,帝都江湖之事,便請您受累了,您若有需求,務治監一定全力相助。另外,殿下若有他事需助,蘇某也願略盡綿薄之力。”


    在原地停了片刻,師華宸緩緩回頭,幽邃莫測的墨瞳掃了一眼含笑自若的蘇賢儒。


    “蘇大人倒是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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