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張立平與這位萬先生其實也就是兩麵之緣的泛泛之交,並且因著身份的關係,還對他有著很深的戒心。但此時他忽然回憶起左手那不同尋常的動作,腦海裏靈光一閃:


    "莫非左手刻意讓自己在這裏耽擱一會兒,就是為了見他?"


    心中存下了這個念頭的他立即迎上前去熱情道:


    "萬先生,真巧啊,怎麽,家裏有人身體不大舒服?"


    見了張立平過來,萬先生臉上本來有著的憤然不平之色立即消失了------這表情雖然隻是驚鴻一瞬的掠過,卻也沒逃出張立平的雙眼,淡淡道:


    "沒什麽,隻是來這裏談些業務罷了。"


    張立平立即聯想到了方才在會議室裏那氣度不凡的年輕人,又回憶起萬先生曾經提起過的三九集團裏梅家的嫡係子弟對這些外姓的排擠與防範,心中一動便笑道:


    "萬哥,你看都六點多了,你我一見如故,也難得有機會一起吃次飯。上次您請我吃飯,今天我作個東如何,"


    萬先生略一遲疑,張立平卻已經笑著拉著他叫了輛的士,便不由自主的上了車。張立平卻絕口不提梅家的任何事情。查顏觀色下,一路上隻拿些生活上的趣事來排遣他的心境。萬先生能做到今天的地位,自然不笨,心裏不禁又對他的好感多了幾分。


    而張立平領他去的,卻是那處與岩家兄弟相逢的小館子,那處的主廚劉老身患痛風,多虧張立平替他妙手回春,兩人的關係是極好的。


    出租車往西大街行去,接著又轉入一條小巷後停住,此時那裏已被整修過重新開業,隻見那邊一口大鍋中白煙氤氳,有一個門麵上掛了好大一個招牌,上書四個大字:"劉家飯館",看上去黑底金字,氣派非凡,隻可惜早已被油煙熏黑,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雖然還沒到晚上的高峰期,但店中的十餘張桌子還是沒有一個空位,地上踩著軟綿綿的,因為到處都是擦過嘴隨手丟棄的衛生紙,骨頭等等。想來是因為生意太好老板太忙,連店中的衛生也來不及清潔。


    在忙碌著的小夥子小高一抬頭,見是張立平來了,馬上展開撲克臉笑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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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哥吃點什麽呢?"


    這大脾氣的小夥計一直感念張立平治好了他師傅,因此素來待人都冷漠非常的他,現在卻是顯得相當的客氣。


    張立平點了點頭道:


    "先來兩碗拉麵墊墊底,我要和萬哥喝兩杯。"


    小高轉頭向裏麵調味的吆喝了聲:


    "張哥上門叻,拉麵一碗加味!"


    他的喝聲中,具有地方口音的"叻"字拉得長長的,聽上去極有別具一格的味道。小高一麵往裏麵吆喝,一麵放下手中的活計親自操刀拉麵。


    一團案板上的麵,在他的手裏猶如變戲法,先是變成幾條圓團,在案板上使勁甩上幾下,馬上分成幾道,拉拉扯扯,麵條在他的手裏揮舞,上下翻騰,閃展騰挪間,那拉麵飛出一道美麗的弧線跳進沸騰的鍋裏,看上去以一種歡快的方式進行著赴湯蹈火。


    而這邊調味的在麵碗裏依次加上,高湯,紅紅的油潑辣子,各色作料,銀絲也似的拉麵以長筷子撈起來後,再在上麵潑上幾塊燉得稀爛的醬色牛肉,最後點綴以切得極細的碧綠蔥絲。一看就食欲大增。


    張立平引著萬先生到樓上包間裏坐了,見麵端了上來,他著實也餓了,對著萬先生作了個請的手勢,端了麵就"希拉呼嚕"的開始作戰,直吃得額頭滲汗,眼眶發熱,嘴角見紅,他乃是常客,老板知道他的慣例,接著送上一小碟子頭夜才醃上的脆黃瓜,一盤切得薄得見了光的鹵幹牛肉,將黃瓜卷在牛肉裏,蘸點幹辣椒嚼下去,隻覺得幹香滿口,辛辣裏帶了黃瓜的鮮脆,再喝一口酸辣裏透鮮的麵湯,當真是回味無窮。


    萬先生先前見這小店實在簡陋粗鄙,心中是有幾分嫌棄的,隻是沒有形諸於外。沒想到被領到上麵的包間後坐定,就這麽一碗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牛肉拉麵,不僅做出來竟是色,香,味俱全,吃起來更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美味,隻覺得麵條,作料,香菜,牛肉這種種滋味環環相扣,相輔相成,當真是美妙無比。


    兩人一時間顧不得說話,將麵條吃完後,慢絲條理的啜著細火慢燉出來的湯汁,咬一咬鹵得恰到好處的牛腱子肉,最後淅瀝呼嚕的連麵湯也喝了個幹淨。萬先生這才眉宇稍展的長歎一聲道:


    "當真是酒好不怕巷子深!沒想到這種偏僻地方,做出來的一道麵條竟是如此地道。"


    張立平也笑道:


    "那是。萬哥這些日子一定很忙吧。"


    正說話間,這劉家飯店的主廚小高(劉老通常不下廚了)得了個空,又親自給張立平他們送了一碗熱氣氤氳的土瓷湯碗過來,隻見一碗雪白的湯糊裏,放有三大塊肥羊肉,一塊蓮菜,一條長山藥。湯裏的佐料有黃酒、酒糟和黃芪,上麵點綴以燉得透熟的蒜瓣,品嚐時可以感到酒、藥和羊肉的混合香味,不僅僅有羊肉的厚重鮮味,仔細回味後舌底還有一股微酸的醇香。


    萬先生嚐了口眼前一亮讚道:


    "這東西仿佛是醫書上的養生方,叫做二黃煨羊肉,我吃的梅家裏做出來的味道也沒這滋味啊。"


    老劉的徒弟小高在一旁漠然道:


    "這味方子本來就是平哥前些日子給師傅治療了後開的,說是調理元氣,補虛活陽,師傅脾胃向來都不好,按照方子上配好料燉出來,喝了兩口覺得羊肉腥味兒太重,全反出來了,後來我把羊肉擱料酒裏泡泡,再加點老蒜除除腥,嘿,沒想到竟是有滋有味的,上月裏師傅端了碗蹲街邊慢慢喝著,有幾個老客在旁邊聞著味兒,說什麽也要我們給他盛一碗,這你一碗我一碗的開了頭就不得了,一碗不夠再上一碗,今兒來了明也來,我們索性也就特地買了二十口紫砂鍋專門煨這羊肉,漸漸的竟成了另一道新招牌菜。"


    張立平含笑聽著,卻見老劉也杵了根拐杖一歪一歪的偏了上樓,尋了個凳子坐下,吧嗒了幾口旱煙詢道:


    "這幾天悶熱得緊,早晚有場大雨,我這左邊的老寒腿就趁勢犯了直,老和我犯別扭,尋思找你紮紮。不知道小先生你有空沒?"


    張立平還沒說話,萬先生卻已經看向了劉老的腿,擱下筷子托腮琢磨了一回,蹲下身屈指輕扣了他左腿兩下,又彈了彈健康的右腿幾處,展眉道:


    "上幾次他給您紮的是這裏,這裏,幾個位置對吧?"


    劉老滿臉都是驚異之色,連連點頭道:


    "是是是,你怎麽會知道的?說起這事可真神了,張小先生與別人就是不一樣,放著不利索的那條腿不紮,偏生隻紮我好的這條,嘿,可別說,前幾年我這病腿少說也挨了幾百千把針,半點用都沒有,說來也怪,他前些日子這麽一紮,我渾身都過電似的這麽一激靈,汗馬上就順著脖子淌,明明紮的是右腿,這條折騰人的左腿卻也就舒坦了。"


    萬先生笑了笑道:


    "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那本就是庸醫的表現。恩,其實你這腿我卻還有個更好的法子。"


    張立平心中大喜,他正愁對梅家的醫術沒什麽了解,忙笑道:


    "萬哥的本事十倍於我,劉老你放心,他肯出手是最好不過的了。"


    他既然都這麽說,劉老當然是欣然從之,萬先生便從懷中掏出了一長四短五根銀針,問討了些高度數的高粱酒用以消毒,撩起這位劉老的褲腳,隻見瘦弱的左腿關節處已腫大變形,觸之發熱,紅腫非常,以手指輕扣後,發出略微空洞的悶響。他先以指肚按擠了幾處周邊穴位,待劉老發出輕微的呻吟後滿意的點了點頭,先在病腿上紮了一針,又在健康的右腿上取伏兔,足三裏深刺了四下,隨著他的手上動作,劉老頭上開始冒出細密的微汗,口裏也情不自禁的發出愜意的呻吟聲。


    三針紮過,他又取來一條結實的布條,將病腿自膝蓋之上緊緊紮住,雙手以酒搓熱後,順著足太陰脾經的商丘,三陰交,漏穀,地機,陰棱泉這五穴來回捏揉,說來也怪,隻見劉老左腿所縛之處兩邊的皮膚漸漸發紅發紫,這時候萬先生再以針刺血出,當針拔出來之時,這位劉老長長的出了口氣,渾身上下若經過了一場劇烈運動後那樣被汗濕透,閉上眼靠在椅子的後背,隻覺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適快慰。


    表麵看似漫不經心的張立平其實是聚精會神,將萬先生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每個細節都在心裏強記了下來。劉老渾身舒爽之餘,自然投桃報李,使出渾身解數下廚整治了幾道好菜送了上來。萬先生與張立平舉杯對飲,一個是有意勸酒,另外一個是借酒澆愁,沒過多久萬先生就有了幾分醉意,於是張立平便漸漸的將話題引到了梅家之上。


    (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CMFU.,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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