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霄城,玄音門。


    金丹老者在洞府外守著,已經守了五天,裏麵始終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天玄道君每日都要來個三四趟,卻不敢將神識探進去,生怕叨擾裏麵的人。


    在外人看來,元寶僅僅閉關十日便以成功結丹,然而真實的情況,唯有他這做父親的最為清楚,這小子出門曆練一遭,不知得了什麽寶貝,依靠此物的神效,才能結成金丹。


    但他平日裏根本無心修煉,全靠丹藥喂著,因此根基淺薄,丹田空寂,雖然引發了結丹天象,但丹田後勁無力,金丹柔弱似泥丸,故而九道雷劫遲遲不落,進入了假結丹狀態。


    此狀態極是危險,輕者損經傷脈,重者丹碎氣竭。


    天玄道君在門口檢視過禁製之後,囑咐道:“你且守好了,逸兒成功與否,便看這幾日了。”


    金丹老者忙跪下道:“弟子遵命。”


    天玄道君捋了捋胡須,再向洞門望了一眼,便禦風離去。


    等他飛遠了,另一個浮島上漸漸現出兩道身影來,一人築基後期修為,一人築基初期修為。兩人望向元寶的洞府,初期修為的修士恨道:“父親眼睛難道瞎了?那個賤種不過是個賤奴生的怪物,偏還那麽寵他!”


    “隻要對家族有利,父親才不管他是人是魔。”築基後期修士冷哼一聲。


    “現下修仙界隻知道宣於世家有個毒公子,根本沒人理會咱們,說出來真叫人憋屈!”那築基初期修士暗暗抬起眼角,瞄了自家兄長一眼,“我也就罷了,不過是個庶出的,但五哥你……”


    “放心,我早就謀劃好了,他得意不了太久。”


    “哦,五哥做了什麽?”


    “你且等著看吧。”


    感受到金丹修士的神識,他們連忙隱遁而去。金丹修士也沒有阻攔他們,畢竟都是出身宣於世家的貴公子,不是自己的身份可比。


    隻是這兩人鬼鬼祟祟的,又再打什麽壞主意?


    “徐伯,你進來一下。”


    金丹修士正凝眉揣測,忽然聽見元寶的聲音,喜道:“是的,少爺。”


    將禁製解開一道縫隙,他縮身而入,推開修煉室的石門,瞧見元寶少有的盤膝坐在蒲團上,精神尚好,但臉色不佳:“少爺,您覺得如何?”


    “差不多了吧。”元寶懶散的向後靠了靠,“再有幾日,金丹便該穩固了。”


    “少爺真是洪福齊天……”


    “什麽洪福齊天,”元寶冷冷打斷他,“我命由我不由天!”


    金丹修士忙垂首道:“少爺教訓的是。”


    元寶又問道:“剛才父親來過了?”


    “大長老每日都來,”金丹修士歎道,“大長老舐犢情深……”


    “什麽舐犢情深,”元寶再次板起臉,“我若無用處,他能多看我一眼?”


    金丹修士拾袖擦了擦汗:“少爺說的是。”


    “我閉關前囑咐你去辦的事情,辦的如何了?”


    “回稟少爺,信簡已經送去名仙堂,昨日,名仙堂的賀禮送來,還附了一封回信。(.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金丹長老猶豫了下,還是從儲物袋中摸了出來,雙手呈上。


    元寶從眉心抽出一道神識,探進玉簡內,才見了幾行字,臉色便起了變化。


    根本不曾看完,直接將玉簡扔了出去。


    金丹老者唬了一跳,賀禮上,不是寫了喜報嗎?“少爺,可是出了什麽事兒?”


    元寶沒有搭理他,緊緊抿著唇,臉色陰沉的可怕,體內的靈氣開始不受控製,終於忍不住噴出一口血來,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


    且說夙冰驅著蒲扇朝著無極宗方向飛去,臉上的表情淡淡的,才飛出名仙堂地界,邪闕就從靈獸袋裏鑽出來,瞟她一眼:“虧你還能忍的住。”


    夙冰無奈道:“那裏是他的地盤,動手不是找死嗎?”


    邪闕轉了轉眼珠:“那咱們就在附近守著,等他什麽時候出來,一刀宰了他!”


    “弄死他能挽回什麽?你沒聽他說麽,那張圖已經流傳出去,以名仙堂的影響力,拓本估計漫天都是。”夙冰拍拍他的腦袋,示意他稍安勿躁,剛才她也是甫一瞧見,氣急了,現在想想,多大點兒事兒。


    “清者自清,何懼流言。”


    “你倒大度。”


    “不大度也沒辦法。”夙冰抄著手,盤膝坐在蒲扇上,一身道姑裝扮的確是仙風道骨,“得,你也別多想了,總歸老娘自個兒倒黴。等回頭逮著機會,再收拾他不遲,這筆賬,總歸是要同他算的,搞不死他也要搞殘廢。”


    “咱們現在去哪兒?


    夙冰朝前一指:“當然是回宗門。”


    邪闕打趣道:“你還有臉回去。”


    夙冰斜他一眼,不說話了。不想耗費太多靈力,足足飛了半個月才飛入無極宗的地界,身為道君座下弟子,不必從山門過,夙冰驅著法器,直接向夜來峰飛去。


    因是清晨,眾多弟子都在廣場上舞劍,夙冰從他們頭頂上飛過去時,許多弟子抬頭瞧了一瞧。這位師叔他們幾年前隻見過一麵,今日再見,似乎氣質略有變化。


    夙冰感受到他們的視線,不由皺了皺眉,心道他們莫不是全都看過了?


    未曾在自己洞府前停歇,夙冰徑直飛到秦清止的洞府,落在門外的闊地上,斂袍跪下,詢問道:“師傅,您在不在?”


    雖然沒聽見聲音,不過洞府大門卻在緩緩開啟。


    夙冰站起身,硬著頭皮向裏頭走去,心裏有些忐忑不安。


    走進內室,便直接跪下:“徒兒來領罰了……”


    “你從名仙堂回來的?”秦清止闔上手裏的書簡,神識從她身上略過。


    “嗯。”夙冰將那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個明白,說完之後,便老老實實跪在那裏,動也不動一下,等待秦清止的訓示。


    他理應相信自己,畢竟以他的修為,隻需一看,便知道自己元陰未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但這事兒明擺著啞巴吃黃連,秦清止也是無可奈何,他若是想保名聲,唯有將她逐出師門。夙冰垂著頭,回來的路上,她一直都在揣測他的決定,或許她之所以堅持回來,也是想知道他的決定。


    秦清止一直沒有開口,氣氛降至冰點,夙冰越跪越心寒。


    正打算自我逐出師門的時候,秦清止突然一拍座椅扶手,寒聲道:“你且放心,這口惡氣,為師一定幫你出!”


    夙冰仰起頭,訝然道:“師傅?”


    “你先起來吧。”秦清止麵色十分不善,“這次是為師連累你了,經驗不夠,沒法子算出空間裂隙交錯後適當的位置,白白害你惹上禍端。”


    “師傅……”夙冰心裏一暖,越發覺得不能連累了他,“眼下不論如此,徒兒的名聲是被抹黑了,您還是將徒兒逐出師門吧,要不然連帶著您的名聲……”


    “無妨。”見她一直不肯起來,秦清止走下石階,緩緩伸出手來,“你也不必太過在意,諸如流言,無非是一場笑談,總有漸漸淡下去的一天。”


    夙冰心頭砰砰直跳,同樣的話,在當年諦聽城流言泛濫時,他也曾說過。


    一瞬間又晃了神,夙冰定了定心,自己站了起來,並向後連退兩步,刻意同他保持一些距離:“師傅,既然如此,那我先回去了。”


    秦清止略微尷尬的收回那隻懸空的手:“嗯,下去吧。


    夙冰鞠了一禮,便垂首退出他的洞府。


    她前後的神情變化,全都落在秦清止的眼睛裏。


    秦清止覺得夙冰這孩子有些難以捉摸,以前她對他總是心懷畏懼,似乎自己是隻吃人的妖怪。在玄音門時,為了拉近師徒間的關係,他夜行萬裏,去買了她想要的桃花酒。但也是從那時候起,這小丫頭開始變得有些怪,說不上來,總覺得在她眼中,他們師徒倆就像兩隻刺蝟,不靠近時,便覺得疏遠,一靠近吧,就得紮臉。


    無奈的歎口氣,他一揮手,召喚出劍靈。


    “主人,”劍靈跪下,淡淡道,“有何吩咐?”


    “去幫本座辦件事清。”秦清止丟給他一塊兒玉簡,“有難度麽?”


    劍靈將靈識注入其內,搖搖頭:“沒有難度。”


    “那去吧。”


    “是。”


    “回來。”


    “是。“


    秦清止端正身姿,頗有些不解地道:“阿靈,你有些怪,你為何不問本座,為何要你去做這些,做這些對宗門、對自己有何好處?”


    劍靈一手負於身後,一臉正氣地道:“請問,這些話您愛聽嗎?”


    “不愛。”


    “既然如此,阿靈何苦自取其辱?”


    說完,背過身便踩著步子離開。


    秦清止眼皮兒一跳,不由檢討起自己來了,看來無論做師傅還是做主人,他都挺失敗。


    ……


    夙冰走出秦清止的洞府之後,立在斷崖前靜默了好一會兒,才驅著飛行法器返回自己的洞府。算算日子,其實離開宗門的時間並不長,但總感覺離開了很久一樣。


    將神識探了進去,拓跋戰並不在裏麵。


    既然如此,夙冰也就沒有落地,驅著飛行法器,一路行到神農峰,將儲物袋裏知髓草給沉柯真人送去。路過藥田時,看到高原一臉沮喪的坐在田間,便將飛行法器停在他頭頂上,取笑道:“高師兄,這麽大早的便來藥田勞作,是不是被沉柯師叔給罰了?”


    高原抬眼瞧見是她,忽然抹了把淚:“夙……夙師妹。”


    夙冰唬的不輕,一個屋簷下待了三年,高原雖然腦子不太開竅,但也是條鐵錚錚的漢子,何以會像個女人一樣哭哭啼啼?“高師兄,怎麽了?”


    她收了飛行法器,落在他麵前,屈膝蹲下。


    高原搖了搖頭,沒說話。


    夙冰隱隱猜到,八成是沉柯真人的身體又出了問題,便一拍儲物袋,祭出玉盒來:“快別難過了,你看這是什麽,雖然不能根治師叔的痼疾,但添個百十來年壽數,總是行的。”


    高原接過玉盒,並沒有打開:“夙師妹,謝謝你的好意,可是師傅他,再也用不到了。”


    夙冰一愣:“師叔他……隕落了?”


    “嗯。”高原將盒子又遞給夙冰,“師妹收回去吧,師傅知道你還記掛著他,已是欣慰。”


    “我離開的時候,他老人家不是還好好的?”夙冰擰著眉頭,她在沉柯真人的指導下,如今也算通曉一些醫理,以他的身體狀況來看,至少還有二三十年好活,怎麽突然就隕落了?


    “什麽時候的事兒?”


    “半個月前,隕落在丹房內的。”高原說著,眼圈又紅起來,“光慧師伯說,師傅是因為累年服食丹藥,丹毒積鬱不發,一朝侵體而斃命……”


    夙冰默然無語,摩挲著手裏的玉盒:“高師兄,我能去他老人家的丹房看看麽?”


    “自然可以。”高原點點頭。


    兩人一路走到沉柯真人的丹房前,畢竟待了三年,所有的一切,夙冰全都熟門熟路。推來房門,裏麵陳設依舊,丹水的味道不時飄入鼻腔。


    過往點滴湧上心頭,夙冰略傷感的歎了口氣。比起秦清止,其實沉柯真人更像她師傅,不管她的意圖,不論她的出身,便將自己畢生所學傾囊相授……


    “夙師妹,這是師傅留給你的。”高原彎下腰,從爐子下麵掏出一個儲物袋,“雖然你不是師傅的徒弟,但他老人家卻對你寄予厚望,在他隕落前幾日,囑咐我等你回來時,將此物贈你。”


    夙冰狐疑道:“師叔留給我的?”


    見高原很肯定的點了點,她才敢將儲物袋收下,又同他聊了一會兒,說了幾句寬慰的話,直把高原搞的更難過,才無奈的離開。


    長生路正是如此殘酷,那些一路陪你走過來的人,指不定哪天就會止步大道。


    所以,這條路注定孤獨……


    回到洞府,她將沉柯真人留下的儲物袋打開,先入眼的是一個靈石袋,上麵繡著夜來峰三個字,夙冰一看便知,正是秦清止為自己交的那筆“學費”。


    然後是一本《煉藥心得》和一本《丹品雜記》。


    夙冰將神識注入,翻閱了幾頁,竟是沉柯真人自己所著,不由珍而重之的收好。


    接著是一個隨身丹爐,夙冰探了探,臉上流露出幾分訝色,竟是上萬年份的紫金精爐?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草藥、丹藥、引子……


    夙冰越發覺得奇怪,這不太對吧,即便他看重自己,也是覺得她在煉丹製藥的方麵頗有天分,留給她一些書籍無可厚非,但為何還要夾雜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夙冰擰著雙眉,莫非,他想告訴自己什麽?


    對著一桌子雜物看了三個時辰,她也想不出來症結所在,便將它們收進同一個儲物袋中,再放入自己的芥子空間裏,然後開始盤膝修煉。


    整整半個月過去,拓跋戰還是沒回來。


    到了第十六日傍晚,夙冰有些坐不住了。


    換上門派弟子服,她揮手解開禁製,徒步向廣場走去,想要尋個弟子問一問。結果走了一路,一個練氣期弟子也沒瞧見,夜來峰雖然弟子少,也不至於少到這個地步吧?


    舉目望了望天色,她才倏然憶起,這會兒恰是食所用晚飯的時間,


    飛身躍上一塊兒試劍石,她盤膝坐下,守株待兔。


    不多時,代步仙鶴便駝回來幾名弟子,嘰嘰喳喳聊的正愉快,因為修為差距太過明顯,夙冰便是不想聽,也一字不落的全聽見耳朵裏。


    “你說,各門各派送出去的結丹賀禮,他是送回去的,還是不送回去呢?”


    “哪裏還有臉送啊……”


    “總而言之,玄音門這回算是丟人丟大了!”


    夙冰聽了半天,也沒聽明白他們在說什麽,但隱隱覺得和元寶有關:“你們幾個,站住。”


    幾名小弟子根本不防,紛紛將頭抬起來,見到夙冰的時候瞳孔皆是驟然一縮,繼而唇角微微顫了顫,似乎想到了什麽,但又不敢去想的模樣,直到一人跪下,才紛紛跪下:“弟子拜見夙師叔……”


    他們的反應讓夙冰很不爽,也不叫他們起身:“你們方才說,玄音門怎麽了?”


    幾名小弟子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後一個膽大點兒的顫聲道:“啟稟師叔,玄音門的宣於逸前輩,結丹不到五日,便……”


    “金丹碎了?”夙冰訝異道。


    “那倒不至於。”另一名小弟子接口道:“聽說又化成靈氣兒了,境界一下跌回築基初期。”


    夙冰琢磨了下,很快明白過來,原來之前他並沒有結丹,隻是進入了假結丹狀態。


    不知因何緣故,聽見這個消息,之前因為沉柯真人死訊帶來的陰霾,似乎都被衝淡了,她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咂咂嘴,看來老天還是公平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從這一章起,差不多進入第三個部分~夙冰對宗門,從融入到滾蛋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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