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來一粒?”無羨問道。


    誰沒事吃藥啊?


    而且還是毒藥!


    舒芬才不要呢,腦袋立刻搖得同個撥浪鼓似的。他以為無羨會將那粒毒藥倒回瓶子裏,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趁著自己不備,丟入了他的嘴裏。


    那可是毒藥啊!!!


    會吃死人的!!


    玩笑不是這麽開的!!!


    舒芬被嚇壞了,抓著脖子,拚命地咳嗽,原本白皙的一張臉,被他咳得通紅通紅的,仍然沒能把毒藥給咳出來。


    他……會不會中毒啊?


    立馬想到之前提到的期門穴,在什麽位置來著?


    對了!乳下四寸!


    舒芬在胸口尋覓起來,找準位置按了下去。


    完了完了!


    疼的!


    他還沒入閣拜相呢,不會就這麽英年早逝了吧?


    對了!還有解藥!


    麵對舒芬急切的討要,無羨答得沒心沒肺,“這種藥,哪有解藥的?”


    “你不是答應那個仆役,七日給一回解藥,等事成之後再給他徹底解毒的嗎?”


    “那是唬他的。”


    這回徹底完了……


    舒芬的臉垮了下來,見無羨打開了瓶塞,又從裏麵倒出了一粒。


    這一回,她沒有再喂他吃,而是丟入了自己的嘴裏,有滋有味地嚼了起來,好似吃的不是毒藥,而是蜜餞一般,“其實味道不錯的。”


    舒芬:你愛吃,吃一瓶都沒問題,別拉上他啊!他找誰惹誰啦?


    看著舒芬都快哭了,無羨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逗你了,喂你吃的不是毒藥,而是補藥。”


    “你騙我!”舒芬不信,“我摸過期門穴了,疼的,而且隻有那一處疼,別的地方都不疼。”補藥能有這個效果嗎?


    無羨解釋道,“那是因為你的肝不好,平日要少喝酒,讓柴胡給你抓兩劑疏肝散,透邪解鬱,疏肝理脾,包好!”


    “那仆役呢?他的肝也不好嗎?”舒芬問道。


    “可不是!你看他麵色萎黃,唇舌淡白,打架的時候筋脈拘急。劫持他的時候,我還搭過他的脈,脈象弦細,是典型的肝虛症狀。而肝不好的人,按期門穴就會疼。”


    “原來是這麽回事。”舒芬鬆了半口氣,又問,“那你喂我吃的,到底是什麽啊?”


    無羨道,“是柴胡給我配的烏雞白鳳丸。”


    聽著不像是毒藥的名字,名字還有些耳熟,像是在哪兒聽到過。


    舒芬努力回憶著,突然想到小時候見他娘吃過。


    那不是女人吃的嗎?


    剛好了些的臉色又變成了菜色,雖然不用死了,心裏卻是別扭得很。他可是純爺們啊,不知道吃了會不會變得娘氣。


    找了個借口回了屋,舒芬一口氣給自己灌了三壺水,跑了兩趟茅房,隻盼著能夠衝淡些藥性。


    ……


    另一邊,好事者一直盯著西跨院的動靜,見成子鼻青臉腫的回來了,免不得要上前關心一番。


    “那個女人太欺負人了,掐死了你爹不說,怎麽還把你打成這樣?”忠叔道。


    成子立刻警覺起來,想到之前狗蛋羅列給他的嫌犯標準,第一條就是:


    誰愛挑是非,誰就可疑!


    成子對此深信不疑。想拿他當槍使的,能是什麽好東西嗎?


    他揉著腫起來的臉,故意曬出了自己的慘相,照著狗蛋教他的話,說道,“我去找了周管家,周管家也不管。就因為她是個狗屁小國的公主,就不讓我們說理了?”


    他才突擊訓練了一個時辰,演技拙劣,幸好他的臉被打成了豬頭,五官擠在了一塊兒,即便表情處理得不到位,也看不出端倪來。


    “你爹在的時候,給周管家孝敬了不少的好東西,兩人稱兄道弟的,如今人走茶涼咯!”忠叔歎息一聲,“周管家見老爺都避讓著西跨院住著的那位,知道是個不好得罪的主兒,為了討好她,不但檢舉了你爹,說他貪墨了采買的費用,還要將你趕出府去呢!真是翻臉不認人了!”


    別看平日裏,成子在外麵路子挺廣的,進進出出的時候總是前呼後擁的,被人“成哥”長、“成哥”短地喊著。


    他自個兒心裏跟個明鏡似的,那可不是人家真心把他當成哥,而是將他的主子當成了爺,他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了。


    沒有了老爺,他什麽都不是。


    這些年來,他的吃穿用度都是府上的,老了還有老爺養著,不必為銀子發愁,常常剛領到月錢就花了個精光,荷包裏根本存不住錢。倘若離開邢府,別說是住的地方了,連一日三餐都沒了著落。


    這一回,他不是照著狗蛋給的劇本演的,而是真的怕了,焦急地抓著忠叔的衣袖,“叔!您可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您不幫我,可沒人幫我了啊!若是被趕了出去,我隻能去街上要飯了。”


    “別急!看在你爹的份上,我也不能不管你。”忠叔拍拍他的肩,“我這張老臉還是有幾分麵子的,已經向周管家替你求過情了,好說歹說,才讓你留了下來。不過,想要留著原先那份肥差,是不可能的了,從今日開始就去三堂值夜吧!”


    定下心後,成子對忠叔的疑點,又多了一條:誰對他示好,誰就可疑!


    要知道,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性。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看看他這兩日的境遇,就是最好的例子。


    昨日老爺替他出頭後,來噓寒問暖的人絡繹不絕,如今知道無羨不用被趕出去了,一個個唯恐對他避之不及,好似他帶著晦氣似的。


    成子是個潑皮,自然是不信“人性本善”那套論調的,看人也是多往壞處想的。


    忠叔為什麽要冒著得罪西跨院住著的那位的危險,拉下臉來幫他說話?


    圖什麽呢?


    平時向他示好的,不是想從他這兒蹭吃蹭喝的,就是托他辦事的。


    忠叔管著南邊的一片租佃,逢年過節,送禮的排成了隊,絡繹不絕。全是些土產,有自家養的雞鴨、地裏挖的田螺、上山尋的鮮筍、下河捉的泥鰍,還有炸的魚餅、榨的茶油、磨的豆腐、打的麻糍、蒸的糖糕……多得數都不清。不收還不成,人家會以為他要漲佃租。


    自家的東西都吃不完,忠叔會惦記蹭他的?想想就不可能。那麽結論隻剩一個:忠叔想找他辦事的。


    可是他啥也不會啊,隻會好吃懶做,好逸惡勞。原先倒是有些人脈,隨著他爹的死,也都斷了,怕是指望不上了。


    忠叔能找他辦什麽事?


    正想著,忠叔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你爹給你取名‘成’字,就是希望你能有所‘成’。三堂是老爺處理公務、接待貴客的地方,得臉的機會多。好好幹,翻身指日可待。”


    忠叔見他腳下一踉蹌,及時伸出了手,將他給扶穩了,三分責備中夾雜著七分關切,“多大的人了,還如此冒冒失失的,高興壞了吧?”


    成子點點頭,臉上堆著尬笑。他哪是高興的,明明是慌的。他感到自己被推入了火坑,濃濃的危機感湧上心頭。


    府內的尋院分作三班,每班四個時辰,晚班自三更開始(21點),主子早睡下了,露臉是別指望了,夜深人靜的,倒是挺適合監守自盜的。忠叔這是要他當內賊啊!


    成子在心裏把那個老烏龜罵了個狗血淋頭,表麵上還得覥著臉道了謝,“等下個月我領了月錢,給叔打酒喝!”


    底頭哈腰地將人送走,成子想著晚上要熬夜,打算先睡上一覺,養精蓄銳。可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著。


    稀裏糊塗中,聽到一慢兩快的打更聲,一個激靈從床上跳了起來。


    完了,三更了!


    第一天巡夜就遲到了!


    中班的伍長因為他,沒能準時下班,將他當作龜孫子一般,狠狠地訓了一頓。


    也算他臉皮厚,平日裏被他爹訓慣了,全然沒放在心上,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還能覥著臉,給對方賠笑。


    值晚班的都是些老油子,剛開始還能老老實實地巡夜,等到四更一到,就找地方躲懶去了。


    成子趁機也溜了,不過他不是去躲懶,而是去找狗蛋了。


    從三堂進入西花園,翻過一堵牆,就是西跨院了,離得極近。


    成子是爬狗洞進去的。這個狗洞的位置極為隱秘,出口被假山給擋住了,即便是府裏的老人都不一定知道。他還是去年夏夜,在西花園逮蛐蛐的時候發現的。


    他正為自己的小聰明得意著,就感到眼前驟然暗了下來,抬頭一看,正對上,竟然被一個高大的黑影籠罩著。


    乖乖隆地冬!這是什麽怪物啊?


    鬃毛濃密如獅。


    骨骼健壯如熊。


    牙齒銳利如狼。


    隨著它的逼近,一陣溫熱的鼻息,噴在成子的臉上,卻是讓他脊背發涼,差點嚇尿了褲子。


    “嘿嘿!”一聲笑聲自怪物身後傳來,成子聽出了那人的聲音,是狗蛋,忙不迭開口呼救,“狗哥,是我!”


    狗蛋自黑影後走出來,身上披了一件外套,腰帶隻纏了一圈,胡亂地打了一個結,顯然是剛從床上爬起來的。


    冷冷的目光將成子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狐疑道,“你這家夥,三更半夜摸進來,該不會是想偷解藥的吧?”


    “哪兒敢啊!”成子急得直擺手,“我是來匯報的,有情況!”


    狗蛋瞪了他一眼,“什麽情況白天不能匯報,非要等到三更半夜悄悄摸進來?”


    “我剛被調了職,去三堂巡夜。您不是說,讓我來匯報的時候,要悄悄的,避人耳目嗎?我尋思著,白天人來人往的,太容易被發現了,還是晚上來比較好。”說著,成子揉了揉鼻子,傻乎乎地笑了起來。


    狗蛋想想也是,“以後你有發現,就在這個時候來吧!”


    馬哲睡得淺,也被黑子的動靜給驚醒了,與狗蛋是前後腳到的,不過,在穿戴上比狗蛋要齊整多了。


    “你發現了什麽?”馬哲問道。


    成子沒有絲毫隱瞞,將忠叔賣了一個徹底,說完還不忘拍狗蛋的馬屁,“都是狗哥教得好,全都符合您說的疑點,這個老家夥肯定有問題!”


    狗蛋拍了拍他的肩膀,誇獎道,“幹得不錯!”


    成子搓了搓手,一臉討好道,“您看,能不能賞小弟我一顆解藥?”


    本來就是忽悠他的,哪來什麽解藥?白天的時候,主子倒是提過,讓柴胡給舒大人製一批疏肝散,順便給成子當解藥用。隻是時間緊迫,哪能那麽快製好?


    不過,他可不會露怯,反而倒打一耙,責怪起成子來,“還不是你,大半夜地摸進來,害我急急忙忙下的床,哪能隨身帶著解藥啊!反正你明晚也得來,我給你準備著。”


    心下決定,明日他什麽都不幹,就盯著柴胡,務必讓他將那疏肝散給製出來,不然沒法應付成子。


    成子心裏雖然不滿,但是小命拿捏在人家身上,也不敢多說什麽。


    馬哲卻是在尋思另一件事,“三堂巡夜的人,晚上都躲懶去了?”


    成子點點頭,心卻是往下一沉。這位爺打聽巡夜的做什麽?不會也與忠叔打了相同的主意,要他去三堂偷東西吧?


    “你不是喜歡賭兩手嗎?反正晚上也閑著也是閑著,拉了那些巡夜的賭兩把,順便從他們嘴裏探聽消息,找出其餘可疑之人。”


    成子鬆了口氣,隻要不是讓他去偷東西就好。可是轉過頭一想,他又犯起難來,“小的手頭有些緊,萬一輸了怎麽辦啊?”


    馬哲淡笑著,給他支了個招,“輸了就找忠叔借錢,他若是真有問題,一定很樂意借給你的。到時候,贏了的錢算你的,輸了的借忠叔的,對你而言隻賺不賠。”


    “要是忠叔不肯借呢?”成子又問。


    “那就多借兩次,真不行,就來我們這兒鬧一回,咱家給你還了。放心,不會讓你被人追債的。”


    那就好!


    成子將心放回了肚子裏,這下,做起巡夜的差事積極了不少,每晚準時點卯。拉了一幫人賭賭錢、吹吹牛,日子倒是過得比之前在庫房打瞌睡的時候更逍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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