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李姐穿著一身男裝,在劉安的帶領下,去了城西。


    充軍的犯人,多是一群違法亂紀之徒,難以管教,正式的軍隊是不要的,往往被安排一些屯田、運糧和苦役工作。


    在之前韃子的劫掠中,城西的城牆破損得厲害,這一批充軍的便被拉去修城牆了。


    管事的早就得了消息,做好了準備。這會兒一見劉安到了,立刻帶著一群小孩子來了,對著腆著一張笑臉道,“這位就是小主子吧,小的吳亮,給小主子見禮了。”


    李姐對他點了下頭,目光越過了他,落在了他身後的那群小不點身上。


    十來個孩子,均是八至十歲的男孩,身上的衣服全是破得和抹布似的,臉上也是髒兮兮的,看著和要飯的差不多,隻有一人依舊挺立著身姿,愣是將一身破衣穿出了高級感,宛若鶴立雞群一般。


    李姐上前兩步,剛想詢問他的名字,突然竄出來一個快五十歲的老頭,將那男孩護在身後,朝吳亮跪了下來,“軍爺,求求您放過我家少爺吧,我家少爺不做奴仆,不能入賤籍的啊!”


    那老頭像是帶了病,說話時不時地咳嗽兩聲,說得很不連貫。


    “別把你的病氣過給小主子了!”吳亮掄起手上的鞭子,將那老頭逼退了兩步,冷哼了一聲,“小主子能看上他,是他的造化,都被發配充軍了,還裝什麽大家少爺!”


    那老頭帶著病體,猛地磕了三個響頭,“求求您行行好,放過我家少爺吧!求求您了!”


    從那對主仆的做派,看得出,他們應該是來自大戶人家的。不過,相比於那個老頭,李姐倒是對那個小男孩更感興趣些。


    他的老奴跪著他麵前,替他求情,他卻像是個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觀,麵無表情,宛若一個抽離了靈魂的木偶,眼中一灘死水,無喜無悲。


    “他們犯了什麽事?”李姐問吳亮道。


    “回小主子,這孩子叫沈鈺,他的爹原是兵部武庫清吏司的主事,也是個正六品的官了。前些年大裁撤的時候,得罪了上麵的人,丟了官,懷恨在心,就上山為寇……”


    “胡說!”老頭紅著臉,強忍著咳嗽,厲聲反駁道,“我家老爺沒有為寇,隻因善做火器,被賊人看中,強行虜上山的!”


    李姐雙眼一亮。


    那人來自兵部武庫清吏司,一聽就是個管武器的,還會做火器。能被賊寇看中,強行虜上山,想必多少是有些真本事的。


    “那他爹呢?”李姐興奮地問道。


    “剿匪的時候被殺了。”吳亮答道。


    “那是誣賴!明明是老爺不願為寇,保節自縊,剿匪軍貪功,不分青紅皂白,汙蔑了我家老爺,毀了他一生的清譽!”


    看來是個羅生門啊!


    李姐不在意其中誰是誰非,她在意的是會造火器的人才。


    雜造局給的火器總是炸膛,在設計上肯定是有缺陷的,如何改進,隻有專業的人才才能弄明白。


    無論那個叫沈鈺的男孩,有沒有掌握了他爹的技術,先將他挖過來再說。就當是買彩票了,萬一就讓她給買中大獎了呢?


    李姐將目光移到了老頭的身上,好聲勸道,“你的主人已經死了,就留下這麽個獨苗。你以為你這麽做,就是為了你的主子好嗎?你們做的可是苦役,每天病死累死的不知道有多少,下一個可能就是你的少爺。你覺得,以他這麽個脆弱的身子骨,能夠讓他熬多久?一年?還是半載?依我看,連兩個月都未必能撐得過去。”


    哪知那老頭的腦子就跟個榆木疙瘩似的,“士可殺不可辱,即便是死,也不能讓少爺入賤籍!”


    李姐沒法與他溝通,把主意打到了那男孩的身上,她拔出了腰間的韃靼刀。


    因為她的生物解剖學學得相當不錯,她爹特意獎勵了她一把新刀,雖然不及那些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也算是一把不錯的利刃了。


    李姐將短刀架在那男孩的脖子上,垂落的發絲剛觸及刀刃,便被割斷,掉落了下來。


    “你想把我家少爺怎麽樣?”老頭從地上爬了起來,慌亂地向李姐衝去,被眼明手快的吳亮逮住了,狠狠地踹了一腳,重新按回了地上。


    李姐用刀背拍了拍男孩的脖子,冰冷的短刀散發著幽冷的寒芒,“我知道你不怕死,反而還想早些死,這樣就能早點解脫了。但你有沒有想過,一旦你死了,你身上的汙名永遠也洗不去了,所有的人都會說,你爹是賊寇,而你,則是一個賊寇的孩子!”


    男孩的眼中,終於有了一絲活人的神氣,一字一頓道,“我爹不是賊寇!”


    “那就跟著我,好好地活著,等到大赦的時候。這兒是邊疆,有的是建功立業的機會,為你爹雪恥。”


    李姐的聲音輕輕的,卻如一片葉子,落在男孩宛若死水一般的心潭,激起了一陣漣漪。


    “好,我跟著你,不過……”男孩指著那老頭說,“鍾叔得跟我一起走,你得把他的病治好。”


    “這個好說。”李姐也不是個小氣的人,就當是多養個人,多一碗飯。


    “少爺不可啊!不能為了老奴我……”


    李姐對於他那套腐朽的封建思想無語了,翻了個白眼,打斷了老頭的話道,“我可以不給你家少爺入賤籍,等到大赦之後,你們倆就是自由之身了。”


    “您說真的?”老頭掃了李姐一眼,不怎麽相信這個好看得有點過分的小娃子的話。


    劉安瞪了老頭一眼,“看清楚了,這可是將軍府的小主子,一言九鼎,多少人扒著來府上做護衛,還沒這個資格呢!”


    “劉叔說的不錯,我可不是什麽人都收的,能不能在將軍府留下來,就看你自個兒的本事了。”李姐湊近了他耳畔幾分,壓低了聲音,小聲說道,“如果連我的護衛都做不了的話,就別想著為你爹正名了,我勸你還是死了那份心,早死早解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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