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啊!——


    啊!——


    轟!——


    睡得迷迷糊糊的李姐,是被一陣喧鬧聲給吵醒的。


    待她睜開雙眼時,天色微亮,仍透著幾分刺骨的冷意。


    李姐將皮襖的領子拉緊了幾分,幹澀的喉嚨讓她的嗓音帶上了幾分沙啞,“現在什麽情況了?”


    回答她的是薑叔,“韃子人數一下子多了三倍,他們發動強攻了。”


    居然是在強攻……


    怪不得呢,屋外的動靜鬧得那麽大!


    李姐微微蹙眉,“爆竹還剩多少?”


    “還有最後兩筐了。”


    李姐的目光,落在了牆角的竹筐上,心頭不覺湧起了一陣苦澀。


    說什麽兩筐,明明隻剩下一筐半了。


    “怎麽不早點把我叫醒?”


    薑叔沒有回答,隻是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苦笑。


    李姐明白他的意思,他應該是覺得,叫不叫醒她,結局都是一樣的吧……


    但是螻蟻尚且偷生,誰又願意連掙紮都不掙紮一下,就乖乖赴死呢?


    李姐掃了身邊的小高升一眼,見他熬著一雙血紅的眼,快速地往竹筒裏裝填著火藥,顯然是一宿沒睡。


    她揉了揉微微發脹的太陽穴,活動了一下冰涼而僵硬的手指,加入了製作爆竹的隊伍中。


    她、小高升和薑叔,三個人加在一起的製作速度,仍然趕不上爆竹的消耗量。


    一眨眼的工夫,一筐爆竹就見底了,隻剩最後半筐了。


    劉漢打算將這最後幾根爆竹,留到關鍵的時刻再用,讓人收集起敵人射入屋內的箭矢,向外射去。


    敵人怎會連自家的箭都不認識?如此一來,他們馬上察覺到了端倪,知道他們已是強弩之末,攻擊變得越發的猛烈了。


    劉漢沒了奈何,隻能再次動用為數不多的爆竹,用一波強勁的火力,暫時將敵人給逼退了。


    然而,隻要爆竹聲一停,敵人又會如潮水一般猛撲上來。


    就這樣,裝爆竹的竹筐慢慢見了底,此刻隻剩劉姐手中剛做完的一根特大號爆竹了。


    李姐將它抱在了懷裏,沒有要給劉漢的意思,劉漢也沒有要來取的意思。


    竹筐已經空了,敵人的箭也已經用完了,多一根爆竹,少一根爆竹,也沒多大的區別了。


    沒了火力的壓製,敵人已經衝到了小廚房的跟前,用撞木不停地撞擊著門板。


    哐!——


    哐!——


    哐!——


    每一聲,不止是撞擊在門扉上,更是撞擊在他們的心扉上,讓內心的恐懼、彷徨與脆弱無處可藏,無限放大。


    李姐微微顫著手,摸了摸小高升的發頂,問道,“怕死嗎?”


    小高升點了下頭,又立刻搖晃起了腦袋,“有主子在,小的什麽都不怕!”


    他的聲音稚氣未脫,卻透著一股子連李姐都弄不明白的堅定。


    李姐舒展了雙眉,回了他一個溫柔的笑容,“那好,我們一起上路,誰也不會孤單。”


    哐!——


    門板終於經受不住強力的撞擊,倒了下來,一個個虎背熊腰的韃子,高舉著泛著寒光的彎刀,如同洪水一般湧了進來。


    然而,還沒待他們與劉漢幾人交上手,就停下了腳步,一道道視線集中在了屋子正中央的一個小女孩身上。


    隻見她盤腿坐在地上,身側蹲坐著一個十歲大的男孩,眉眼清秀,像是觀音座前的童子。


    她的四周則圍著一圈護衛,一個個劍拔弩張的,宛若護法金剛。


    不過,真正讓韃子駐足的,是女孩懷中抱著的那根特大號的爆竹。


    那爆竹他們認識,就是這麽個不起眼的玩意兒,這兩天炸傷了不少他們的兄弟。


    女孩的手中,還拿著一個火折子,在昏暗的屋子裏,幽幽地閃著光,映著她臉上的笑,宛若三途河畔的曼莎珠華,美得有種讓人說不出來的淒涼。


    韃子高舉著手中的箭,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說放箭吧,弓箭的火力可沒爆竹大,在這局促的空間裏,衝在前麵的全都是炮灰。


    你說後退吧,這勝利的果實已經近在眼前,誰願意輕易放手?


    雙方就這麽僵持著。


    突然,一聲呼喊響起,眼前閃過一陣血光,一把雁翎刀貫穿了領頭的韃子的胸膛,在他倒下的那一刻,露出了一個身影,臉上濺滿了血,怒目中散發著戾氣,看著凶神惡煞的,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忽然,他收起一身的暴戾,眉眼彎彎,換上了一副憨笑,“姐兒,爹爹來接你了!”


    李姐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全被淚水濕潤了。她從來不是一個愛哭的性格,自從她上了中學後,就再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可是此刻的她,卻像是個孩子似的,眼淚撲撲地往下掉,怎麽止都止不住。


    “爹!——”


    她鬆開了手,連懷裏的爆竹掉下來都顧不得了,邁著小腿,飛速地撲入了李霸的懷中。


    雖然他發絲淩亂,胡子紮人,身上染滿了血汙和塵土,髒兮兮的,還散發著一股讓人惡心的腥臭味,卻讓李姐感到無比的溫暖與踏實,因為這是她在這個紛亂的時代,唯一的堅實的依靠。


    李霸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是爹爹不好,爹爹來晚了……”


    “姐、姐兒以為,見、見不到爹爹了……”李姐哭得更凶了,眼淚像是決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從小到大,她都沒哭得如此放肆過,因為她知道,她的眼淚是沒人在意的,流了也是白流,漸漸地,她就忘了該怎麽哭了。


    與其說她堅強,還不如說她逞強,在無奈中打造了一身堅固的盔甲,將自己牢牢地保護起來,比一般人更能忍受痛的程度。


    但是眼前的這個人不一樣,他是真正在意她的喜怒,在意她的安危,將她捧在手心,將她放在心尖,讓她卸下了身上所有的防備。


    她還沒跟著她爹,過上幾天好日子呢,差點就這麽丟了小命。


    她感到委屈極了,比她現世的親爸,逼死逼活地讓她濫用職權,將她弟弟塞入他們公司,害得她差點丟了工作,還要讓她委屈。


    是因為被愛了,所以她的哭點才變低了,忍受力才變差了嗎?


    是又如何?


    她不管,現在的她就是感到無比的委屈,她就是想哭,將之前近二十年沒掉過的眼淚全都補回來。


    她趴在她爹的肩膀上,從嚎啕大哭,到小聲抽涕,再到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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