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徐正揚從睡夢中驚醒,腦海中全是那日鹽商和百姓們被絞殺的模樣。如今已過了六七日,他還是久久不能忘懷。


    營帳外傳來幾聲鳥叫,他悵然若失的穿了鞋,緩緩向營帳外走去。


    今夜的月色大好,一顆一顆的明星鑲嵌在空中。徐正揚微微歎氣,坐在了一塊石頭上。


    他仔細回憶起自己的小半生,從前做捕頭時,他總想幹更大的事,後來跟了寧王,就以為自己能報效家國。如今想起來,不過是南柯一夢。


    一陣晚風吹過,一股憂愁與失落湧上徐正揚的心頭,他的眼中好像蒙上了一層霧氣。什麽男兒有淚不輕彈?都是浮雲。


    身後突然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眼角劃過一滴清淚,不等用手拂去,女子的衣衫便出現在了自己的腳邊。


    “將軍…”小盈輕輕坐下,依偎在徐正揚身邊。他們兩個仿佛是雪地裏迷路的人,隻能報團取暖。


    老軍醫這幾日在小盈身上用了不少藥,她的臉色漸漸紅潤起來,如今已經可以下床隨意行走了。


    “小盈…?”徐正揚慌張的擦了淚,將自己的披風披到了小盈身上。


    “外麵風大。”


    小盈順勢靠在了徐正揚的肩上,男人神情一頓,耳根子有些微微泛紅。


    “將軍,你是不是…有個喜歡的人啊。”小盈低低出聲問道。


    徐正揚一時頓住,喜歡的人?


    “今天我為你整理衣物,發現了一副畫像,那個女子…的確是明媚。”小盈語氣中帶著不明的意味,那女子何止是明媚?一雙杏眼中全是亮光,誰會不喜歡呢?


    徐正揚聽了這話,握著衣角的手再次鬆開。小盈說的,是李悠悠麽?可是他對李悠悠,早就沒了念想。


    小盈抬頭望了望月亮,眼中閃著幾滴淚光:“將軍能跟我說說她麽?”她陪了徐正揚這麽久,竟然才發現他心中裝的是別人。


    空氣中傳來一陣靜謐,徐正揚未曾開口。小盈輕輕歎了一口氣,心中五味雜陳。罷了,一直都是她一廂情願,不需要徐正揚來買賬。


    她倏地起身,朝著營帳裏邁去。徐正揚也隨著起身,小盈的背影在夜色中顯得孤寂又茫然,這樣一個瘦小的女子,每一步卻邁的堅定。


    徐正揚的心中突然一揪,好似有什麽東西在不停的拽著他。


    他喜歡的人?腦海中閃過小盈的笑臉,小盈做錯事的模樣,小盈奄奄一息躺在塌上的模樣。他一直喜歡的,是小盈啊!


    月色下,男人的影子快速朝著女人移動,猛然間,小盈感到自己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力量,將她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裏。


    “小盈,你別走,我喜歡的,一直是你。”徐正揚鼓足勇氣,一字一句,都帶著情意。


    小盈頓在原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猛然轉過身來,眼前的男人正柔情的看著她。


    什麽畫像?她通通不在乎,誰還沒有個過去?小盈雙眼含淚,鑽進了徐正揚的懷裏,二人緊緊相擁,沒有任何人說一句話,卻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小盈,是我太懦弱了,我還要連累你在這受苦。”徐正揚十分痛苦,語無倫次的說道。


    小盈輕輕鬆開手,直直的看著眼前的男人,毫不猶豫的出聲問道:“將軍,你願不願意和我回楚國?”


    “楚國?”徐正揚神色一驚,疑惑的看著眼前的女人。


    “不好了!走水了!快來人啊!”遠處突然傳來幾個士兵的尖叫聲,徐正揚和小盈紛紛看去,隻見一股股濃煙升起,接著便是漫天的紅光。


    小盈沒空過多解釋,拽著徐正揚就朝著一個方向跑去,眼瞧著離那營地越來越遠,徐正揚這才鬆開了小盈的手,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暗處緩緩走出來一個人,徐正揚向那處望去,一個男人正騎著高頭大馬,身後帶著幾千士兵。他正欲拉著小盈逃開,卻被小盈拽了回來。


    “公主,臣救駕來遲!”一個男人從馬上跳了下來,跪在了小盈的跟前,麵上帶著自責,似乎是在等候發落。


    公主?徐正揚瞳孔突然放大,他朝著小盈望去,麵上全是不可思議。


    那為首的男人從馬背上跳了下來,步伐沉穩,朝著二人過來。徐正揚定睛一看,那男人約摸二十出頭,樣貌不俗,眉眼間…似乎與小盈有幾分相似。


    “小盈,鬧夠了沒有!”那男人快步過來,語氣中全是怒氣。


    “皇兄,你別生氣嘛。”小盈見狀,趕忙湊了過去,有些狗腿的拍了拍那男人的盔甲。


    徐正揚此刻完全呆了,什麽公主,什麽皇兄,什麽楚國?


    “正揚,這是我的兄長,楚國太子。”小盈笑意盈盈的看著徐正揚,對他這幅模樣並不奇怪。


    “小盈…你…”徐正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楚國太子上前,朝著徐正揚拜了拜:“多謝公子,這幾日小盈給你添麻煩了。”


    小盈拽了拽徐正揚,將他拉到了自己的身邊:“皇兄,他以後就是你的妹夫了!”


    等徐正揚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同小盈一起上了馬車。


    “正揚,我父皇雖然確實有些手段,也確實忌憚容王殿下,但他也是好皇帝,斷不會看著百姓受苦。”小盈看著徐正揚,語氣認真。


    徐正揚沒有答話,隻是靜靜聽著。


    “他不知道寧王能不能做好一個君主,就派我皇兄來晉國查看,我因為貪玩,就偷偷跟了過來,皇兄發現了我,要送我回去,我就逃了出來,然後就遇見了你。”小盈繼續說著,在說到最後一句時,她的眼神驟然亮了。


    徐正揚卻一直沉默著,他此刻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麽和小盈相處,往日裏那個隨和的姑娘,突然變成了公主。


    “正揚,你剛才說的話還算不算數?”小盈察覺到徐正揚的異常,故意問道。


    徐正揚的耳根子一紅,他方才,是同小盈告白了麽。


    男人頓了頓,一個聲音傳來:“自然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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