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了,筒車做好了?”杜雲娘心裏隻有自己的宏偉事業,哪裏顧得上沈東陽打量的眼神,熱切地問著何時了。


    時了?在聽到這二字的瞬間,沈東陽的臉色更暗了一層,一股無言的戾氣散發出來,惹得杜雲娘回頭疑惑地看著他。


    他立刻收起外露的情緒。


    “嗯,看樣子可以用了。”麵對杜雲娘時,何時了又是平時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淺淺地笑著。


    沈東陽看得心裏十分不對勁。


    “那就好。”她正愁最近太閑了,應完後匆匆和沈東陽打了招呼就跟著何時了離開。


    被甩在身後的沈東陽麵色陰沉,顧不上吩咐肆仟肆狸,腿已經自動跟上去,不緊不慢地跟著他們。


    “你來幹什麽?”杜雲娘到了才發現他跟在後頭,驚得連忙發問。


    “當然是來看看我的娘子在忙什麽,好給你打打下手。”沈東陽神色如常地回答,言語之間透露著和她的熟稔,以及對她的支持。


    杜雲娘早就習慣他的幫助,因此也沒當回事,迫不及待地詢問鐵師傅,“如何?可以供水了?”


    鐵師傅讓出道路,碩大的高轉筒車出現在眼前,正在孜孜不倦地往幹涸田地裏澆水,改變了高地勢用水困難的狀況。


    原本還心有怒氣的沈東陽在看到眼前的龐然大物後也呆了一秒,看著水逆流而上的神奇景象,不禁讚歎創造之人的鬼斧神工。


    他的眼神轉向杜雲娘,後者正仰著頭,眼裏灑滿了光,像看著自己的孩子,滿是自豪。


    “有勞鐵師傅,數據還請您記錄好,畢竟之後就用不著我了,這架我會按照你們的開價買下。”一碼歸一碼,酬勞和具體的商品還是要分開。


    誰知鐵師傅聽了後連連擺手,“這數據都值不少錢,這架就送給杜姑娘,也是呂爺的意思。”


    他頓了頓,想到什麽似的,壓低了聲音,“呂爺對你還是很欣賞的,呂千金的確耿直了些,但對你沒有惡意。”


    “嗯,我心裏清楚。”杜雲娘並沒有因為呂歡而對呂爺有什麽想法,反而因此分開了合作夥伴和朋友的身份。


    看她真的不在意,鐵師傅才鬆了口氣,呂爺和杜雲娘某種程度上都算他的貴人,他可不希望看到兩人決裂。


    鐵師傅抄完所有的數據,補充出一份完美的設計稿後離開,隻剩下三人站在筒車下,聽著水聲嘩嘩,在幽靜林間回響。


    “是呂爺托你來叫我的嗎?”杜雲娘驟然發問,看向何時了,眼中流彩,還留有剛才的神采。


    何時了心頭一震,慌張移開視線,回應著她的問題,“嗯,呂爺還有其他事,我就替他跑一趟。”


    “他沒有手下了?讓你跑?”沈東陽不滿插話,顯得小氣吧啦。


    “我正好無事,就過來了。”杜雲娘出現後,大大改善了他們家的生活狀態,何時了的負擔也更輕,正在想繼續趕考。


    沈東陽冷哼了聲。


    杜雲娘不明白他又在耍什麽脾氣,隻笑著對何時了道,“勞煩你了,許久不見,你近日可好?”


    “還行。”何時了低頭一笑,很是羞澀。


    看他這模樣,呂爺應該沒有為難他,隻是不知他和呂歡還能不能相安無事。杜雲娘心裏略過各種想法,但並未出聲。


    “何公子傳完話就該走了吧。”沈東陽適時提醒,時時刻刻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攆走何時了,他擰著眉教育杜雲娘,“你身為一個有夫之婦,怎麽還和其他男人走得這麽近?就不怕別人閑話你?”


    “我被閑話得還少嗎?”杜雲娘白他一眼,漫不經心地回答,“說起來沈雪兒曾經還汙蔑我和別人偷情要趕我出村子呢。”


    他並不知道這事,聞言眉頭皺得更緊,誰知道第一句卻是,“你是不是被他們看到什麽了才誤會?”


    杜雲娘臉瞬間皺起來,臉也冷了許多,聲音寒了些,“沈東陽,你還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既然你願意這麽想,那我不妨告訴你,在你離開的這幾個月,幾乎都是時了來幫我處理,在我被李桂芳等人圍擊,被他人汙蔑的時候,隻有他站出來維護我。”


    “按照你的意思,這豈不是坐實了我和他有一腿?”


    她目光冷漠,眼神譏諷,斜睨著他,滿是輕蔑。


    這眼神刺痛沈東陽,她話裏字字句句的維護更是將他積攢的怒火推向頂峰。


    他眯起眼,與生俱來的貴氣散發出來,直視著杜雲娘,語氣也不太好,“我想你是忘記了我的身份,絲毫不把我放在眼裏?”


    “自己行為有失還振振有詞,我可真是第一次見到你這般強詞奪理的女子。”


    兩人針鋒相對,杜雲娘毫不畏懼,甚至還冷笑了一聲,“我還以為你能裝多久大善人,這就暴露了?不會以為憑借你的演技就能讓水生福寶跟你走了吧?”


    “你認為我對你好都是為了帶走水生福寶?”沈東陽聲音更沉了些,不滿地追問,“我在你心裏就是那種時刻為利益行動的人,是嗎?”


    “難道不是?”杜雲娘發問,爭吵已經刹不住車,傷人的話爭先恐後地湧出,“不然你堂堂一個攝政王憑什麽為我一個鄉野女子忙前忙後?”


    ……沈東陽竟然有些啞言。


    誠如杜雲娘所言,以他的身份,那些活兒雇些人來做更方便,用不著他親自動手,但他就是很喜歡替她做事的成就感。


    “沒話說了?”杜雲娘慣於做勝利者,非要確認地位。


    “我真是多管閑事,讓你自生自滅才好!”沈東陽憋出這麽一句,拂袖怒氣衝衝地離開。


    杜雲娘並未回頭,聽著他腳步聲漸遠,直至無聲,耳邊又湧現出泉泉清流,隻是再無初聽時的欣喜明闊。


    她繃緊的肩頸陡然泄了力,抬頭看著轉動的筒車,欣喜被衝淡不少,內心有一瞬的茫然感。


    另一邊,沈東陽負氣離去,腦子已經清醒不少,自從看到杜雲娘手臂上那顆痣後,他就一直處於不安情緒,竟然沒有控製住。


    悄然折回,一眼便看到她神情空曠,眼中一片虛無,並未聚焦筒車。


    這樣的杜雲娘勾起他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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