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娘深吸一口氣,沉重地出聲,“這大婚,還請您取消了的好。”


    “這話從何說起?”知府愕然,這間隙也意識到問題不對勁,扶著椅子坐下,又伸手示意杜雲娘坐。


    沒想到她隻是搖了搖頭,仍然保持著半跪的姿勢,麵色越發凝重,“隻怕您聽完後會立即將我逐出府邸。”


    “怎麽說得這麽嚴重?”基於之前的好印象,知府有些摸不著頭腦,“杜姑娘有話不妨直說,若是大婚哪裏安排得不妥當,本官協商更改便是。”


    “知府大人,民女與夫君伉儷情深,並不知與令郎訂婚之事,今日拿到婚帖也才知道民女竟然即將和令郎大婚。”杜雲娘和盤托出,垂著頭,沒有看知府的臉色。


    知府聞言怔住,眼神逐漸鋒利,語氣也涼薄了許多,似是確認般再度問了一遍,“你的意思是,你並不知道和犬子定下婚約?”


    “正是。”


    “荒唐!胡鬧!”知府猛地一拍桌案,嚇得侍奉一旁的丫鬟們瞬間跪下,戰戰兢兢地垂首,生怕觸到他的黴頭。


    杜雲娘咬咬唇,等他說完後兀自繼續,“民女想問一句,知府全程可是與周月李桂芳接洽?可有見過民女半分影子?”


    “你是在說你的生母作假?聯合你的前婆婆欺騙本官?”知府順著她的話問,頓了頓,冷哼一聲,“本官就是借她們十個膽子,她們也不敢做這種事!”


    “倒是你,本官素來聽說你有些小聰明,現在拿到聘禮,就想毀諾不認?”知府怒極反笑,這等事他隻在堂上見過,可還沒見過有人敢騙到他跟前來。


    聽他怒氣勃發,杜雲娘心頭微顫,神色不改,穩住精神,“知府大人稍安勿躁,憑您對民女的了解,您覺得民女是那般行事之人嗎?”


    知府暫時噤聲。


    他從官良久,見過各色各樣的人,最初會額外照顧杜雲娘也是因為她磊落的品性,要說她騙聘禮,著實不太能使人信服。


    “知府大人有所不知,民女與生母周月形同陌路,與婆婆李桂芳更是八字不合,眼下民女夫君奔赴沙場,她們又是貪財之人,受人挑撥設下此計,也在情理之中。”


    她有理有據,語氣溫和,娓娓道來,倒是添了不少說服力。


    知府聞言斂眉,似在思考她話語的可靠性,思忖片刻後招手,示意府兵過來,“去將吳亮周月李桂芳請來。”


    “是。”


    府兵領命而去,這期間杜雲娘身形穩定,如磐石立在正中間。


    知府到底惜才,又心疼她女子身份,歎口氣,“你先坐下說話。”


    杜雲娘拱手道謝,在一旁落座,並沒有趁等待的時間大肆議論李桂芳和周月,反而在考慮了一會兒後開口,“知府大人,不知您最近可有去看過筒車進展?”


    她忽然聊到正事,打斷知府的私人情緒,他立即嚴肅起來,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筒車怎麽了?”


    “已經逐漸完善,民女已經雇人開墾出幾分田試試。”杜雲娘說這些並非毫無目的。


    根據之前的觀察,知府更看重政績,隻要她在其他方麵能提供足夠的利益,供他升官發財,大婚之事就算無法說服他,也能爭取到最寬宏的解決方式。


    “那就好,若是一切順利,本官定有重賞。”知府脫口而出,說完才想起方才爭執似的,有些尷尬,但尷尬之餘又隱隱嗅到絲不對勁。


    既然她靠自己的聰穎就能獲得重賞,又何必冒險騙他?難不成這其中真的有什麽誤會?


    “不止這筒車,民女還打算研究下施肥的工具,提高施肥效率,控製施肥量,給秧苗提供更好的生長環境。”杜雲娘侃侃而談,聊著之後的計劃打算。


    在她腦子裏已經有了一張藍圖。


    知府看著她說到和農活有關的事時,身上似乎都在放光,一瞬間也將大婚之事丟在腦後,被她帶入農業話題裏。


    杜雲娘則是訝異知府看上去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青天大老爺,但談論起農活來竟然也能接上她的話。


    “你別看本官現在是知府,幾年前本官也不過是個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知府看出她的訝異,笑著道。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發自肺腑地回答,“這年頭很少能看到如此為百姓著想的父母官,您是個好官。”


    他在位時聽過不少人的恭維,什麽詩詞歌賦都有,卻沒有她這句樸實無華的誇讚來得真心實意,霎時對她好感又多了幾分。


    “老爺,人來了。”


    府兵才通報完,一群人便浩浩蕩蕩地走進來,杜雲娘粗略一掃,竟然還看到了陳文,倒是沒有看到沈雪兒那個拖油瓶。


    沒記錯的話知府可沒有叫陳文來。


    “草民參見知府大人。”吳亮帶著他們跪地行禮,全程沒有看杜雲娘一眼,仿佛並不把她放在眼裏。


    “起來吧。”知府的目光鎖定周月,“你可是杜雲娘的生母?”


    “千真萬確,知府大人如若不信,民女可以滴血認親。”周月說著又要跪下,知府擺擺手,示意她不用。


    “你可是杜雲娘的前任婆婆?”知府又問李桂芳。


    李桂芳“咚”地跪下,聲音誇張至極,“知府大人,民女的確是杜雲娘的前任婆婆,但現在毫無關係。”


    “知道了。”知府不滿她的聒噪,微微皺眉,頓了下才問,“據你們倆的說辭,杜雲娘目前是孤兒寡母,沒有夫君。”


    “是。”周月回答得很果斷,反觀李桂芳則有些目光遊移支支吾吾地應了。


    知府沉吟著觀察她們。


    杜雲娘穩如泰山地坐著。


    靜默中吳亮主動出聲詢問,“敢問知府大人可是出了什麽事?”


    “大婚在即,杜雲娘卻跑到本官府上,說她是有家室之人,全程並不知被私自定了婚約,本官甚為疑惑,所以喚你們來對峙。”


    “大人,您可要為民女做主啊,這杜雲娘早就與民女兒子和離,卻賴著民女不肯走,非要民女養她,搞得大家都誤會他們還沒和離。”李桂芳先發製人,叫著冤屈。


    知府靜靜地看向杜雲娘,等著她的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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