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裏話外都是在暗示杜雲娘和吳亮做了什麽交易。


    鐵師傅臉色越發難看,“咣”將打鐵器具摔在案板上,發出巨大響聲,鄰鋪嚇了一跳,連忙看向他。


    “吳老爺,這話可不能亂說,這幾日我都在家,教書先生和村頭吳嬸都能佐證,您怕是認錯人了吧?”杜雲娘搬出證人,表麵在和吳亮爭論,實則說給鐵師傅聽。


    “既然吳老爺非說我親自和你交易,可否告知何時何地,交易了什麽?”她先發製人,眼神鋒利,態度坦然,一反剛才的弱態。


    吳亮本以為自己拿捏住她,欺負她百口莫辯,沒想到她先搬出證人,反手發問,倒是把他問得猝不及防。


    他向來壓製慣了,盡管許多人說杜雲娘不一般,但也沒有放在心上,隻是比對其他女子多繞了一點而已。


    “吳老爺怎麽不說話?”杜雲娘滿臉疑惑,像是真的不解,實則眼中藏著精明算計。


    剛見吳亮,對他的發難,她隻是否認避退,並非無法反駁,隻是不知吳亮會采取何種方式。


    直到三兩句後吳亮非要一口咬定和她親自見過麵,看來是真的不把她放在眼裏,以為她和其他女子一般不善辯駁。


    “杜姑娘這是在考驗吳某嗎?”吳亮尷尬一笑,她分明說了這兩天都在家裏,還有人證,他也不能胡謅鎮上的地方。


    “當然不是考驗,我隻是好奇罷了,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去哪裏和吳老爺交易?”杜雲娘擲地有聲,底氣十足。


    看戲的人越發來了興趣,這麽一聽,似乎吳亮在故意為難杜雲娘?


    這鎮子上的人大多都聽過吳亮過去偷雞摸狗的事跡,說不好是偷來搶來的卻不肯承認,故意威脅杜雲娘。


    他們的眼神透露出他們的想法,雖然不像女人那般嘰嘰喳喳地議論,但這眼神更讓人無法承受。


    吳亮收斂眼神,沒了方才的輕敵,斟酌著,“早就聽聞杜姑娘聰穎過人,所以我一回來便迫不及待登門拜訪,這事上溪村許多人都親眼目睹。”


    “許多人都親眼目睹?那具體什麽時辰,走的哪條路?”杜雲娘淡笑著追問,不給他任何思考的時間。


    鐵師傅這時生氣的勁頭過去了,也冷靜下來,慢慢聽出他們對話中間的漏洞,重新審視起吳亮的話來。


    “上溪村還有什麽路,自然就是常走的那條大路。”吳亮並未真正去過,哪裏說得出來,胡亂應付。


    這話說了也等於白說,不能證明兩方話裏的真假。


    杜雲娘眼珠子轉了轉,淡定自若地再度開口,“我們上溪村的標誌性柳樹可是立在村頭?”


    “杜姑娘這話是不信任吳某?”吳亮皺起眉,滿是不悅,借以掩蓋慌亂,“我找杜姑娘是有正事,不太記得柳樹立在沿路哪裏。”


    “嗬。”她聞言輕笑,看向鐵師傅,麵上輕鬆下來,“鐵師傅,這下信了嗎?”


    鐵師傅在她說完後也鬆了口氣,露出些平日裏的憨厚來,撓撓頭,不太好意思的,“杜姑娘,是我誤會你了。”


    還在狀況外的吳亮不解地看著他們,內心浮現不安,強行穩住陣腳,屏氣凝神,“杜姑娘,你這是何意?”


    這次不用杜雲娘回答,鐵師傅先一步爽朗答道,“這上溪村沿路都是家中農田,何來的柳樹?我隻匆匆去過一次都知道,吳老爺不可能記性差到這地步吧。”


    一句話戳穿吳亮的信口雌黃,圍觀之人皆是拍手哄笑,拿吳亮取樂,空氣裏彌漫的都是快活。


    吳亮臉色晦暗不明,眼中驟然陰鶩,若非是大庭廣眾下,杜雲娘毫不懷疑她會屍首異處。


    “吳老爺,雖然我不知道有人用我的名義和您交易了什麽,但我還是勸您一句,莫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萬事還是對得起良心才是。”


    她這麽一說,越發將吳亮變成一個沒有良心的商人,惹得更多人來看他的笑話。


    吳亮拉不下臉,咬著後槽牙,遷怒著手下,大聲斥責,“瞧瞧你們辦的什麽事,被人誆了還回來誆我?”


    又轉頭對杜雲娘道歉,“實在是吳某心急,沒弄清楚前因後果,這中間想必是有誤會,還希望杜姑娘別和這幫下人計較。”


    合著出了事就是下人背鍋唄,杜雲娘並不在乎他把過錯推到誰的頭上,隻是借這個機會警告他,“吳老爺,人在做天在看,由不得我來計較。”


    “杜姑娘活得通透。”吳亮稱讚著,試圖含糊過去。


    “一場誤會,解釋清楚就好,我與鐵師傅還有要事相商,就不陪吳老爺閑談了。”杜雲娘拱手做了一揖,相當禮貌地和他道別。


    丟了這麽大個人,吳亮也不好意思繼續待下去,順著她的話匆匆離開,連來時的目的都忘了。


    目送他遠去,杜雲娘才收回眼神,對上鐵師傅略顯尷尬抱歉的視線,安慰著,“不必掛懷,若換作我,我也會懷疑。”


    “杜姑娘果真是寬宏大度之人。”


    兩人進了後院,鐵師傅關好門,杜雲娘才拿出改良後的圖紙,鋪開來,複雜的構圖映入眼簾。


    鐵師傅一瞬間就被吸引進去,仔仔細細研究著每一處零件構造,從頭看到尾,不放過任何一絲縫隙,比杜雲娘畫的時候還要細。


    這一看,就是大半個時辰過去,杜雲娘都生出了困意,鐵師傅才抬頭,目光閃亮,和她求證著,“若我沒猜錯,這可是用於農田灌溉?”


    “是。”杜雲娘頗為意外,目前農戶澆水都還是手動提桶打水,無人見過引水裝置,更別說這種設計感的引水裝置。


    “杜姑娘不必如此驚訝,”鐵師傅麵露感慨,“我曾遊曆過許多地方,也見過很多不常見的裝置,其中便有一個和這類似。”


    想來是那種常見的筒車。


    “既然您見過,何不自己琢磨建出來,還能造福一方民眾?”杜雲娘心頭疑惑,發問道。


    “我兄弟不願意勞神費力,我又定居鎮上,靠一手打鐵過活,哪裏有時間去思考那些。”鐵師傅歎著氣。


    杜雲娘卻陷入思考。


    也許她以為的落後,隻是上溪村,外頭的世界又是什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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