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


    三人抵達時,何期添正在費力劈柴,何時了見狀,連忙走過去奪過他的斧頭,“爹,我不是說了讓我來做嗎?”


    杜雲娘和沈東陽的目光同時落在何時了細皮嫩肉的手腕上,陷入沉思,這手腕恐怕不能砍柴吧。


    正這麽想著,何時了將衣袖掀起綁在上臂處,露出肌肉遒勁的胳膊,違和又充滿力量感。


    他一扭頭,不好意思地笑笑,“對不住,我先砍完這堆柴再招待你們。”


    何期添洗了手,板著臉教訓,“這像什麽話?”才轉頭對沈東陽和杜雲娘拱手,“時間不趕巧,我先領二位進去。”


    這住處偏僻寡陋,放眼望去,隻有幾把坐得包漿的木椅,以及一套略有磕碰的茶具。


    何期添雖已為農夫,但舉手投足都儀態端莊,杜雲娘頃刻便信了他當過官。


    “二位是小時的朋友?”提到自家兒子,他滿眼都是慈愛,言語之間非常欣慰,“他打小就靦腆,很難交到朋友,謝謝你們。”


    他們還什麽都沒說,就得到一聲謝謝,杜雲娘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將二人相遇的事轉告,何期添欣慰的表情逐漸冷下來,泛上憂愁。


    “這是小時該做的,不必特意來家裏道謝。”何期添擺手示意,誤以為他們隻是來致謝,說著就要送客。


    杜雲娘連忙表明來意,言辭懇切,表情真摯。


    何期添遲疑著確認,“教書先生?”


    “嗯,雖說讓您教我家孩子多少屈才了,但眼下我也無法可想,作為補償,我可以多給您一倍的酬勞。”杜雲娘在孩子教育上從不吝嗇,當即開價。


    “並不是這問題,隻是我離官場許久,早就不讀書識字,恐怕有生疏之處,萬一誤人子弟……”何期添麵露為難。


    “無妨。”杜雲娘灑脫地打斷,“您隻管教,出了問題我負責。”


    “我相信您的能力。”沈東陽驀地出聲,一錘定音。


    何期添訝然看著他的篤定神色,隱約覺得他長得眼熟,卻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正分神時,何時了走進來。


    “都劈完了。”他擦擦額頭的汗,語氣輕鬆。


    杜雲娘微微向後仰了仰身子,外頭已經堆得滿滿當當,才半刻鍾都沒有,這是什麽神仙臂力,他竟然沒覺得有任何的吃力。


    沈東陽輕易捕捉到她的驚訝和隱隱的豔羨,冷哼著拉著她的衣袖,示意她回神,接過話題,對何期添道,“既是如此,那明日便來吧。”


    從這裏去她家得花小半個時辰,杜雲娘不想何期添太過勞累,便和他商量著把上課時間挪到巳時,包個午餐,下午再上一個時辰,就可以下課。


    何期添起初還有些猶豫,畢竟一月的酬勞高達五兩白銀,一天隻上這麽點課,他心裏過意不去。


    但在何時了和杜雲娘勸說之下妥協,轉而進入角色,列出書單。


    杜雲娘和沈東陽擰著厚厚的書本回家,已經是下午,不知道孩子們中午有沒有自行做飯吃。


    走到門口,本該緊閉的大門大開,傳來爭吵聲,“這是我兒媳的家,你不過是村長的內人,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杜雲娘皺眉,李桂芳這一天造訪兩次,還真是閑的。


    “幹嘛呢瞎嚷嚷?”杜雲娘大步走進去,厲聲指責。


    吳嬸正忙著把水生福寶護在身後,見她來了,仿佛看到救星,連忙道,“我來給你送點零嘴,正好看到李桂芳在為難水生,非要他把家裏銀錢翻出來。”


    “我還沒找你算賬呢!”李桂芳氣勢洶洶地朝杜雲娘走過來,指著她的鼻子罵,“你攪黃了我女兒的婚事,我不該找你算賬?”


    沈雪兒從李桂芳後頭探頭,咬牙,“我就說讓她知道準沒好事兒,說吧,你就是為了使絆子才去找阿文的吧?”


    “想多了,我找陳文是為了還我一個清白,至於你的婚事,確定不是你蠢得無可救藥親手葬送?”杜雲娘餘光檢查著水生福寶,確定他們沒有受傷。


    沈雪兒氣得七竅生煙,上前就要揮手打她,沈東陽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阻止,誰知下一秒沈雪兒驟然尖叫。


    “非禮了——”


    一嗓子喊出左鄰右舍。


    這幾日正憋得慌的萬英見狀誇張附和,“幹嘛呢,這可是你的妹妹,雖然不是親生的,但勝過親生,太過分了!”


    沈東陽眉頭蹙起,鬆開手,退開一步,冷冷道,“你是我這巴掌隻是抓你的手腕,還是打在你的臉上?”


    沈雪兒嘴唇動了動,臉色漲成豬肝色,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神色一變,癟嘴委屈起來,“怎麽說我也是你妹妹,你竟然對我喊打喊罵的。”


    “我知道嫂子的流言讓你很難受,但你也不能把這氣撒在我身上吧,我也正委屈呢。”沈雪兒說得頭頭是道,“要不是因為嫂子不檢點,阿文也不會取消和我的婚事。”


    村民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萬英怪聲怪氣地煽風點火,“有些人啊生來就是掃把星,誰接觸誰倒黴,我奉勸各位呀以後可離這家遠點兒,說不好哪天就煞到你們了。”


    “就是,我看有這杜雲娘在,這家都沒安生過,婆家不知被連累成什麽樣子了。”


    “真是個掃把星……”


    “先前還沸沸揚揚地說什麽種土豆,現在也沒聲兒了,估計騙人呢。”


    議論聲四起,杜雲娘麵色平靜,沒有回駁,在議論聲中看向同樣圍觀的唐鈺,後者眼神躲閃,雖說沒有加入,也沒有出聲維護。


    “你是不是很不理解為何陳文本來對你和顏悅色,卻突然轉了態度?”杜雲娘清朗的聲音壓過她們的議論,朝前一步,俯視著沈雪兒。


    “因為你蠢,壞了他的好事。”杜雲娘嘲諷拉滿,“若不是你在門口多嘴,說不定現在我的汙名早就不脛而走,你知道他的告示寫的什麽嗎?”


    沈雪兒感受著她的壓迫,心底發虛,“我不知道,難道你知道?”


    “既然你不信我,不如讓東陽來念。”杜雲娘回頭示意。


    沈東陽拿出告示,簡潔地念了一遍。


    聽清楚後的沈雪兒麵如土色,杜雲娘好整以暇地詢問,“現在懂了嗎?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不然我還真的不知道怎麽指出陳文的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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