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國慶和中秋假期,本應是充滿歡樂與放鬆的美好時光,然而付遇卻被這個月月末的物理競賽給無情地消磨去了興致。


    在這寶貴的假期裏,付遇一直都在和顧禮安埋頭為競賽做準備。


    實驗室的日光燈管在雨幕中泛著冷白的光,顯得格外清冷。


    窗外,桂花的甜香悠悠地混著雨水的潮氣漫進來,付遇對著手機屏幕,無奈地歎了口氣。


    “程澄他們在平潭島看藍眼淚呢。”她一邊轉著手裏的筆,一邊嘟囔著,“江時亦說民宿老板娘送了手作月餅,還是我喜歡的蓮蓉蛋黃餡的。”


    付遇看著群裏旅遊三人組發過來的消息,臉上寫滿了羨慕,“我也想去。”


    顧禮安調試儀器的動作微微頓了頓,他心裏清楚,她這幾天心浮氣躁的,剛剛做實驗也一直心不在焉。“做完實驗,我帶你出去逛逛。”


    付遇原本想著假期,就算去不成旅遊,怎麽著也能在家睡個好覺。


    前兩天還在家裏做競賽題,這幾天直接被顧禮安拽到了學校實驗室,“我感覺我從上次假期到現在,就沒有一覺睡到自然醒過。”


    這是不容爭辯的事實,假期忙著給顧盼補習,回到學校,不是堆積如山的作業,就是給組內成員補習功課。


    付遇支著下巴,目光專注地看著他在黑板上寫公式。顧禮安隻有在認真做題的時候,付遇才能從他身上看到他小時候那副一本正經的模樣。


    少年那挺拔的肩胛骨撐起襯衫淩厲的折角,粉筆灰簌簌地落在袖口,就像落在雪山之巔的皎潔月光。“你不是不喜歡參加競賽嗎,怎麽這次同意了?”


    顧禮安正把溫熱的奶茶輕輕推到她手邊,手上繼續記錄著報告,“我的意思是不參加沒有含金量的競賽。”


    付遇感覺被打擊到了。


    “……確實。”付遇看著麵前複雜的競賽題,“比我高二參加那場難得好幾個度。”


    窗外的雨聲忽然變得綿密起來,密集的雨滴敲打著窗戶,發出清脆而連綿的聲響。


    實驗也逐漸接近尾聲,顧禮安抬手認真地擦著黑板,付遇的視線不自覺地落在他手臂那道淡色的疤痕上。


    那道疤痕是顧禮安高二過年期間留下的,挺長的一道,痕跡蜿蜒,和付遇腿上的那道疤痕差不多。


    付遇看著那兩道相似的疤痕,突然忍不住笑出聲來。


    顧禮安專心擦著黑板,也沒有回頭,隻是隨口說道:“剛剛讓你幫忙的時候還愁眉苦臉,現在倒是笑這麽開心。”


    “我就是突然覺得咱們倆還挺有緣的。”付遇笑道。


    “隻是現在才突然覺得?”顧禮安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過身來,一臉狐疑地看著她。


    付遇快步向他靠近,指了指他手臂上的疤痕,又指了指自己的腿,興奮地說道:“你有一道疤,我也有,咱們倆就像難兄難弟。”


    顧禮安放下黑板擦,低頭看了一眼手臂上的疤痕,又抬頭看向她,語氣帶著幾分調侃:“老子組織不招人,也不拉幫結派。”


    付遇笑了笑,臉上的笑容絲毫未減:“我就打個比方。”


    “這比方不成立。”顧禮安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繼續收拾東西。


    付遇不想理會他的霸道, 也開始收拾東西。


    外麵還下著雨,實驗室的燈依舊亮著。


    顧禮安站在窗前,點燃了一支煙,火星在昏暗的光線中明滅不定,照亮了他眼尾那顆淡淡的淚痣。


    他很少抽煙,隻有在心情不好或難過的時候才會抽上一支。


    付遇知道原因——明天又是中秋節了。


    付遇沒有去打擾他,隻是默默地站在一旁,心裏盤算著明天的安排。她要把行程安排得滿滿的,不給他任何時間去沉浸在悲傷中。


    “我明天要吃烤肉,看電影,去看煙花,去書店……”付遇故作隨意地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堅定,“你明天不許遲到。”


    顧禮安回頭看她。


    “看什麽,我很認真邀請你。”付遇眨了眨眼,“我出票子。”


    “小短腿跑得轉嗎?”顧禮安勾了勾唇角。


    付遇:“……”


    不生氣,不生氣,小本本上記,過了明天揍他一頓。


    實驗室的窗玻璃被雨水衝刷得模糊不清,顧禮安指尖的煙灰無聲墜落,在窗台上碎成細小的灰燼。


    付遇盯著他微微弓起的脊背,他身上那件黑色襯衫被雨天的潮氣浸得發沉,像一片隨時要融進夜色的影子。


    “顧禮安。”付遇覺得她應該說點什麽,緩解一下憂傷氣氛,“你記不記得初一校運動會……”


    “你摔進沙坑啃了滿嘴沙子那次?”他轉身看她,眼尾淚痣在燈光下洇開一小片陰影,“教導主任的假發飛出去三米遠,確實值得載入校史。”


    明明自己那麽多光榮事跡,他怎麽隻記得自己黑曆史。付遇想著提一下抬腳踹向他小腿:“我說的是你背我去醫務室!”


    窗縫裏漏進的風悄然掀起實驗報告的一角,顧禮安垂眸看著那飄落的紙頁,喉結輕輕滾動,笑道:“當時你膝蓋滲著血,攥著老子領子哭得直打嗝,還說要是留疤就訛老子一輩子。”


    付遇到底是怕疼的,盡管當時為了維持自己社會姐的人設,她在人前擺擺手故作堅強地說沒事,可顧禮安送她去醫務室的路上,她哭得那叫一個傷心,眼淚跟斷線珠子似的,怎麽都止不住。


    付遇:“……”


    隨便吧,這兩天就不記小本本了,隻要他不去想那些不高興的事情……


    雨絲斜斜掠過窗台時,顧禮安掐滅了手中的煙,從兜裏摸出巧克力,塞了小半塊在嘴裏。


    付遇算是看明白了,之前自己隨口說他身上有煙味拿巧克力蓋一下味道,沒想到他竟然記到了現在。


    外麵的雨勢逐漸變小,兩人並肩走出實驗樓。


    付遇踮著腳尖努力去夠剛剛被他放在櫃頂層的雨傘,她心裏嚴重懷疑他剛剛就是故意放這麽高的,存心要看她小短腿夠不著的窘態。


    “我來。”顧禮安走近,單手輕鬆地撐住櫃門,襯衫袖口不經意間蹭過她耳尖。


    十七歲少年蓬勃的熱度宛如一團熾熱的火焰,在她的周圍環繞。付遇後背一僵,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向後退,可脊背卻抵上了他橫在櫃門上的手臂。


    顧禮安垂眸抽出那把墨綠色長柄傘,傘骨彈開時發出“哢嗒”的輕響。


    陰影籠罩下來的刹那,付遇聽見他喉間溢出的那聲輕笑:“躲什麽?不是要當難兄難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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