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前麵嗎?”


    夜晚談心後,李之罔和齊暮很快就趕到了在附近享有惡名的焚香峽穀,隻見裏麵塵煙四起,草木不生,插在路邊的灰敗旌旗透露出此地從不安生。


    “就是這兒。”齊暮點頭道,“當時我還不知道此地名字,看此地險峻,可躲避追殺,便帶著竹影進去了。誰曾想裏麵卻異象頻發,又有惡人環伺,竹影為了不讓我被賊人所捉,把賊人引往別處,我總得尋到她才行。”


    “那齊小姐就在此地等我,我進去看看,若是有幸,我一定會找到竹影。”


    李之罔說著,把被褥、幹糧全都一股腦地拿出來,又把她帶到一個安全的狹隘洞穴,便作勢欲走。


    “我還是跟李公子一起進去吧。”齊暮側過頭,望向裏麵,低聲道,“公子本就是為了我才涉險,我怎麽能獨占安生而置公子於危地。”


    “不用了。”李之罔擺擺手,以安慰的口吻道,“齊小姐身子疲憊,意誌鈍沉,該好生休息才是。裏麵說不得是有些危險,但如今我離武道五等隻差臨門一腳,當是能應付得下。總而言之,齊小姐在此等我便可。”


    “那...好吧,我就在此靜候公子的好消息。”


    李之罔再看齊暮一眼,又囑咐兩句,便出了洞穴,徑直往峽穀裏走。


    因為塵煙彌漫的緣故,他並不能看得太遠,又為了提防有可能出現的歹人,一走進峽穀李之罔便拔出了邪首劍,保持高度警惕往裏慢行。


    不知是運氣好還是歹人不在,走了一、兩個時辰都沒有其他人出現,李之罔便也逐漸放下警惕,又一陣濃煙飄過後,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埋葬著巨人屍骨的低窪坑地,擋住了後麵的路。


    巨人屍骨跪倒在地,僅這樣都有十幾丈高,其半個頭骨陷在地裏,一手撐地,一手指天,後一隻手臂被利器從小臂中段生生砍去,顯得詭異至極。他走得靠近些,驚覺巨人屍骨周身怨氣彌漫,雖日頭尚有些偏高,但仍是有如墮冰窟之感,好似萬千利刃撲麵直插,連連後撤,退到坑地外麵才有所好轉。


    李之罔心道,此地多有詭異,遭遇任何事都有可能,還是避開得為好,便開始打量是否有捷徑可尋,能越過巨人屍骨。


    忽得,他聽到一聲哀嚎,舉劍探目過去,發現竟就是從巨人屍骨裏傳出來的,莫非這巨人雖身死但還有怨魂遺世?


    齊暮就守在外麵,退自然是不可能的,李之罔壯起膽子來,喊道,“是哪位大能在前方哭嚎,切莫捉弄在下,還請速速現身。”


    哀嚎斷了一下,隨後又再度響起,但與之前不同,夾了點人言,李之罔細細聽來,原是“救我。”


    他跟著聲音靠過去,在外圍朝裏望,發現一人被釘在巨人屍骨的小腿處,而且此人與他竟有過數麵之緣,乃是那日黑袍人召集的十三人中的老骨。


    瞬間,李之罔便有種預感,老骨出現在此處定是與那蠱雕精魄有關,當時他沒能力得到,如今卻有機會抓住,怎也得拚上一拚,便運行起全身靈氣,堵住五官百孔,緩緩往裏踱步。


    巨人屍骨的怨氣雖還有影響,但已不能妨礙李之罔正常行進,很快,他就來到老骨麵前。隻見老骨胸口釘了把飛刀,胸膛劇烈起伏,唇角還有鮮血溢流不停,已是將死之相。


    李之罔按住他的肩頭,手握在飛刀上,隻聽一聲痛哼響起,飛刀已被殘忍地拔出,隨後李之罔在他周身穴道各點幾下,便拖住老骨往外走。


    老骨神智已經渙散,李之罔叫了幾聲,他都沒甚反應,便狠心用劍在其傷口上戳了一下,頓時老鬼就雙目大睜,但又很快萎靡下去。


    李之罔看這樣不行,便把劍抵在他傷口上,問道,“老骨兄,你怎地在此處?”


    “你...是?”老骨從未見過竄地蟲的真貌,自然就認不出李之罔,微眯著眼道,“多謝俠士出手救我出困,還請替我止血,必有...重謝。”


    李之罔看眼老骨四肢,微撇嘴角,繼續道,“我且先問你幾個問題,若都誠實說了,能救我自然會救。”


    “俠士...請問。”


    “那日在崗哨裏,黑袍人,應該說樸元,是不是把東西交給了你,讓你帶到南仙洲來?”


    “俠士怎會知悉?”老骨有些詫異,但識趣地沒有多問,隻以自己知道的說道,“那日樸老賊喚我進去,便是給了我一物,要我帶至南洲的歎息丘陵。”


    “若我沒記錯,歎息丘陵在南洲入口不遠處,離此地頗有些距離,老骨兄把那物給了樸元後,為何不折返中洲,反而是重傷於此?”


    “此事,說來丟臉。”老骨歎息聲,回憶道,“那日仁盜客與修平將軍戰在一塊兒,我僥幸不死,仍記著委托,便馬不停蹄地趕到南洲來,在歎息丘陵等了樸老賊足一月。我原尋思著樸老賊還不來,就自己獨吞了,可怎麽也打不開匣子,隻好繼續候著,又過了半個月才等到樸老賊過來。”


    “那時樸老賊周身是傷,我才知道原來那日修平沒殺了他,他也趁著混亂跑了,但傷勢太重,愣是修養了好一陣才能勉強活動。我把那物交給樸老賊,便想回了,畢竟我與其他接受委托的人不同,是有家室的,想來樸老賊也是看重了這點,才把那物交由我護送。但樸老賊又提出了新的委托,讓我把他護送到焚香峽穀來,我看鏈沫不少也就答應下來。誰料,樸老賊雖然身受重傷,但在路上已有所好轉,我把他送到這兒他便突然出手,把我釘住,自己則往裏走去。”


    李之罔聽完,微微點頭,道,“也就是說樸元拿走了那物,如今就在焚香峽穀?”


    “對,這是我知道的全部了。”老骨哀求道,“還望俠士莫要辜負,救我一命。”


    李之罔緩緩搖頭,“你應該也知道修平丟了一件東西,便是樸元手中那物。那物你不知其來曆,我卻明白,乃是柳葉州地神蠱雕殞身後凝結而成的精魄。”


    “俠士...你告訴我這個...作甚?”


    老骨看李之罔已收劍往裏走,頓時心生不安,想追上去但發現自己卻根本動不了。


    “老骨兄,你四肢已被樸元折斷,在這荒郊野外,我救不了你。願你來生不再做這行當吧。”


    塵煙之下,隻隱隱傳來這句話。


    李之罔是看過樸元與關杉爭鬥的場麵的,知道若樸元在全盛時期,他怎麽也不能打蠱雕精魄的主意,但如今樸元既然重傷未治,這蠱雕精魄總歸要爭上一爭。


    在越過巨人屍骨後,出現了一條相對幹淨的大道,沒有煙霧,沒有倒斃一旁風化的骨骸,也沒有象征權力更迭的各色旌旗,有的隻是路邊兩旁陷在岩壁裏的巨人骨骸。


    這些骨骸與前麵的巨人屍骨一樣,都散發著似無窮無盡的怨氣,李之罔提振起靈氣走在路上,仍能感覺到怨氣纏繞。


    此時天已將夜,巨人骨骸四周升起團團紫怨鬼火,往前望去,但見陰風四擺,鬼影疊重,眼目所及,紫熒滔滔。


    隨著紫火顯形,李之罔發現他體內的靈氣出現了緩慢流失的跡象,而且此地靈氣稀薄,他根本不能通過吸收外界靈氣來補充自身,隻能拿出不多的鏈沫,一邊快步疾行,一邊吸納鏈沫中的靈氣。


    在天黑後又過了一個時辰,他才從嵌著巨人屍骨的大道離開,便見峽穀的裏麵是一片崎嶇不平的丘陵,各處都有紫火彌漫,光是眼觀就生不安。


    那紫炎能吸人靈氣,夜間行動多有危險,李之罔思慮一陣,決定等明早黎時再出發尋人。他爬上附近的土坡,見此處視野最為遼闊,便決定今夜在這兒歇息,最為要緊的是,土坡頂還有一灣自然形成的池水,可供解渴。


    他坐到池水旁,見裏麵結有朵朵蓮花,銀月籠罩下有祥和安定之感,頓時心生慰藉,感歎焚香峽穀中也有不凡之處。


    他撇下一抔荷葉,彎身取水,涼水下肚,不由讚道,“甚為清涼!”


    他仍想再飲一抔,伏地取水,卻隱約見得水下有金芒閃過。恰在此時勁風拂崗,荷葉擺舞,有蓮子被吹入水中,李之罔不疑有他,取水上來,卻感覺荷葉比此前要重上甚許。他抬高荷葉,恰與一長頸金眸怪物四目相對。


    不由分說,李之罔連忙將荷葉甩出,但金眸怪物已經飛撲上來,卷上他的脖子,一口咬下。


    李之罔吃痛不已,低呼一聲,取劍來斬,卻發現不知何時,數十隻金眸怪物已順著他的褲腳爬上身子,將他四肢緊箍,動彈不得。


    李之罔又看向池塘,山風已過,但荷葉仍擺蕩不休,不知有多少金眸怪物藏身其下,蠢蠢欲動,當務之急隻能立刻遠離池水,不然他定會被這些怪物生吞活剝。


    周身四處傳來的裂齒疼痛讓他來不及多想,艱難邁出腳步,前行數十步後滾下山坡。


    金眸怪物雖是難纏,但皮薄肉舒,有數隻在李之罔滾下山坡的途中被活生生碾死,其餘的也放開禁錮,爬入篝叢中不見蹤影,唯有脖子上那隻未受甚傷,仍緊咬不放。


    李之罔拔出劍來,對準脖子,一劍將其戳死。


    歇息片刻,他站將起來,借著月光將劍上的金眸怪物看清,像是蜥蜴長了舌頭,更像蛇長了四腳,分外惡心。不多看,他將這晦氣的四腳蛇扔掉,打量起四周的環境。


    好巧不巧,他竟滾到了一具巨人屍骨的腿邊,屍骨旁生有幾棵柏樹,枯死多日,有一棵柏樹橫倒在地,上麵掛著縷淡綠色的衣擺。


    李之罔將衣擺取下,頓時來了力氣,因為離去之前,齊暮曾告訴過他竹影穿得乃是綠衣,最為重要的是,他在衣擺邊緣看見了拒敵齊氏的家徽——白淨大劍正立中央,兩枚妖羽環繞期間的徽識。


    既然已發現些線索,他便繼續在附近尋找蛛絲馬跡,倒還真發現了一排向東而去的腳印,與他自己的腳印相比,要小上許多,當是女子所留。


    李之罔也不再做歇息的打算,當即跟上腳印方向,往東而去,沿途避開紫熒鬼火。


    從夜走到白,通過腳印,他逐漸捋清了竹影的心緒變化。前麵腳印相隔很窄,她定然是被人追逐,心中焦躁,不敢緩慢。在到達一個避風的小山坡後,竹影的腳印出現在了各處,想來是在這兒停頓了一會兒,回複精神,此後竹影的腳印開始變得平緩,應是已擺脫了身後的惡賊。


    有了這個發現之後,李之罔不由一振,很有可能竹影還活著,隻是不知道怎麽離開焚香峽穀,他行得更快,但竹影的腳印卻在一個湖泊前徹底不見蹤跡。


    他用劍往湖中探了探,發現並不算深,隻在沒過腳踝的地步,不應算湖,隻是一個小水塘。


    有了之前金眸怪物的教訓,李之罔沒有直接下水,而是向水塘扔了幾塊石子,在確認沒有任何不妙後,才挽起褲腿,趟進水塘裏。


    水塘雖不深,但卻不算小,他走了有個半個時辰,都還沒看到對岸。


    忽得,他注意到什麽,忙靠過去。


    那是一個跪地的少年,看不出死了多久,臉被蟲蚊咬得麵目全非,白黃的汁液從眼眶中滲出,一隻手插在嘴裏,旁邊還有一些疑似髒器的器官和一柄短刀,但已被蚊群覆蓋,隻能勉強辨認。


    李之罔強忍著惡心,揭開少年的衣襟,發現他的肚子上有個大洞,裏麵所有的器官都被掏了出來。


    他搖搖頭,把衣襟放下,越過少年的屍體,朝他另一隻手指住的後方繼續行進。


    接下來的路上,李之罔看到了不下三十具屍體,皆與少年一樣,且手都往後指,似乎是在指引人方向。


    前方肯定有什麽東西在等著他。


    李之罔剛想到這點,忽得察覺到有勁風襲來,側眼看去,便見不遠處的水塘裏站起個人,呈彎弓搭箭狀,一隻箭矢已經直往他麵門過來。


    他趕忙側身躲過,又有勁風響起,便見身後也站起一人,朝他射箭。


    “你們是誰?”李之罔拔出劍來打飛一根箭矢,又閃身躲開另一根箭,喝道。


    兩人不答,見一擊不中,便潛入水中,不見了蹤跡。


    李之罔有些鬱悶,水塘如此淺,這兩人是如何隱下身形來得?他又用靈氣去感知,卻發現根本察覺不到。


    這下,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幹脆直接不動,單手拿住邪首劍,呈屏息靜氣狀,正是溫劍式的起手動作。


    “東麵!”


    沉默之中,李之罔的感知更為廣闊,隻是察覺到了東麵傳來一絲漣漪,他便揮出一縷劍光,但聽一聲悶哼響起,其中一人已經頭顱飛起,伴隨一抹血光落到更遠處。


    在毗湘運鏢的日子,李之罔並沒有閑待著,隨著修為的增進,他已領悟出《背棺溫劍訣》的第三式,倏劍式,可以在修為不夠的情況下強行釋放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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