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精怪攔路的原因,船上的大部分人都沒能活到下船,蘇年錦便趁著這個空當占據了舟船的控製權,在她的領導下,船上的幸存者們戮力一心,終於是在一個月後到達了觀雲州。


    蘇年錦的計劃本是直接把熏魚都在觀雲州賣了,結果觀雲州土著勢力頗大,根本不允許他們倆“無照販售”,但要交上足夠的鏈沫又實在艱難,蘇年錦一怒之下便絕了這個心思,決定再辛苦陣,等到了樂島州再說。


    這時間一來一去,便到了兆天年的夏末。


    樂島州,駐馬城


    “各位父老鄉親們,看過來啦!我兩姐弟本是要去柳葉州尋親,但途經寶地卻沒了盤纏,這才不得不把先父珍愛的神仙魚拿來售賣,還望各位給個麵子,讓我姐弟能得以重新上路。”


    坊市的偏僻角落裏,一個妙齡女子抄著把竹扇撐在桌案上,賣力地喊著,不是蘇年錦又是何人,至於李之罔,則躲在後麵削竹簽。


    雙子峽穀的怪魚長相非凡,不僅通體遍紅,更是四眼白瞳,任誰一看都知道不是凡物,這剛喊上沒一會兒,就圍了好一些人。


    其中一位老叟說道,“這魚眼觀確實非凡,隻是有何具體功效卻沒說,若隻是做頓尋常饕食,怕是有些貴了。”


    不怪老叟有此發問,桌案上除了熏魚,還放了張紙牌子,上麵寫著“神仙魚五十鏈沫一隻,概不講價,”要知道,光以一隻魚來論,這價格可著實不便宜。


    “老大爺問得好。”蘇年錦接口道,“若隻是尋常魚食,自是不合這個價,但我們敢賣這個價錢,便是此物實在不俗。此魚僅食一小片,便可整日不睡,且精神飽滿,若每日皆食,則增年益壽、回精消疲皆不在話下。而且此魚沒有任何副作用,不僅老人可食,小子亦可食,若不信者,可上前一試,嚐一真假。”


    說罷,蘇年錦便讓李之罔取條魚來,不多時就切成數十片。


    眾人圍觀,既是想看看真偽,也是湊湊熱鬧,聞聽有便宜可占,便都走上來,一人從托盤上取下片魚肉。


    蘇年錦既敢有此說辭,便代表她有所依仗。隻見吃了魚的眾人都連呼不已,嘖嘖稱奇,其中更有位光頭老漢說道,“我做工三十餘年,背不能直,今日吃下一片,腰頓時就好上許多,真不愧是神仙魚啊!”


    說罷,光頭老漢便拿出五十鏈沫來,遞給蘇年錦道,“好後生,為我裝條賣相最好的魚。”


    “誒,這就來。”蘇年錦歡喜地接過鏈沫,朝後喊道,“之罔,給這位大爺裝條好魚。”


    人是盲從性的動物,見到有人率先掏錢,頓時就怕自己得不到這好東西,一時又有幾人遞上鏈沫來,蘇年錦都笑臉接過。


    兩人的生意就從這時候持續火爆起來,一年幾天都成為坊市中最熱鬧的店鋪,不時甚至還有城中的達官貴人們前來嚐鮮。


    這一日,蘇年錦早早來到坊市,趁著李之罔支起店鋪的時候,盤算下剩下的魚貨,心道應該是今日就能賣完了。


    就在這時候,從外頭走進來個嚴穆的男子,一看要麽是護衛要麽就是家丁。


    蘇年錦倒不慌,前幾日也有這種人過來,都是給家族裏的尊貴人物跑腿賣魚的,便道,“這位客,可是來買魚的,我們這魚啊...”


    “打住,神仙魚的功效這幾日已如雷貫耳,不煩贅述。”男子自報身份道,“我是胡魁,如今是某家族的護衛總管,聽聞你們倆姐弟要去柳葉州尋親,我家便湊好紮根於柳葉州,便尋思著做份生意,不知掌櫃的有沒有意向。”


    “哦?”蘇年錦默默把竹扇關上,讓李之罔看著店鋪,把胡魁迎到後頭道,“小女子不過一賣魚商戶,不知大兄有何生意要做?”


    “掌櫃的是個直性子,我便也有話直說。”胡魁說道,“是這樣的,剩下的神仙魚我全要了,作為交換,我家會把掌櫃的和你弟弟安全送到柳葉州,同時,會幫掌櫃的解決一點麻煩。”


    “我兩姐弟相依為命,見聞雖不多但也不少,自是知道去柳葉州的路,就不麻煩大兄掛懷了。”


    蘇年錦這話便是變相地拒絕了。


    胡魁不顯絲毫沮色,如同沒聽見言外之意般繼續道,“掌櫃的便不想知道你們遇到了什麽麻煩?”


    “我們隻是賣魚,又未與人起衝突,有何麻煩?”


    “道理是這樣,但掌櫃的這幾日賺下的鏈沫怕是有小三千,懷璧其罪的道理總是明白的。”


    瞬間蘇年錦便皺緊了眉,胡魁的話很簡單,有人已經盯上了她和李之罔。事實上,在這之前,二人就考慮過會有這樣的局麵出現,但並沒有想出解決的辦法。一時,竟是躊躇住。


    胡魁看蘇年錦已在考慮,繼續道,“但若是有我家出手,這駐馬城的宵小不敢造次,掌櫃的也能順利到達柳葉州,可謂一舉兩得。”


    “大兄說得有理,但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大兄出自何家,遮掩如此,恕我實在難以將性命相托。”


    最終,蘇年錦還是沒有答應胡魁的交易,但也留了份情麵,願意贈送十條神仙魚以成兩家之好。


    胡魁倒沒想到蘇年錦這麽大氣,遲疑著搖搖頭,留下句“要回去和主人家商量,坊市關閉再過來”的話便告辭離去。


    等胡魁一走,蘇年錦便把李之罔叫了進來,把二人交談的內容盡數相告後,憂心忡忡道,“你覺得我們該如何做?”


    “鏈沫已賺得不少,足夠路上盤纏,不如今日就撤吧。”


    “但是據剛才那人所說,已有人盯上了我們。讓我想想...不如這樣,我依然守著店鋪,之罔你則回客棧去收拾行李,再把馬車準備好,等午後我們在西城門匯合,然後直接離開,你覺著如何?”


    “年錦姐不看胡魁再帶著什麽條件過來?”


    蘇年錦搖搖頭,“我信不過他,總覺著不是什麽好人家。”


    “那行,我先回去收拾行李。”李之罔看蘇年錦去意已決,也就答應下來。


    二人兵分兩路,各按計劃行事,時間也悄然轉動,來到午後。


    李之罔已到了西城門有一會兒,見蘇年錦還沒過來,不禁有些焦躁,剛想往坊市走,便看見了蘇年錦的身影,立時迎上去。


    他剛想說話,蘇年錦打住道,“有人跟著我們,別往回看,知道就行。”


    “姐姐準備怎麽做?”李之罔打開車廂門,問道。


    “引到城外,全部殺了。”蘇年錦一把關上廂門,決絕道。


    “那就聽姐姐的。”


    李之罔摸摸腰間的邪首劍,一把跳到馬車前頭,便招呼馬兒轉向,往城外駛去。


    來駐馬城的商旅不少,馬車沿著官道行了半個時辰都一直有人跡,直到轉入山區後人才驟然少了。


    其間李之罔一直注意著後麵的動靜,看前方是個動手的好地點,便小聲道,“姐姐,他們差不多要動手了,按計劃行事?”


    “再等等。”蘇年錦拉開車簾,往前看去,邊觀察邊道,“等到前麵轉彎的時候我們再跳車,料想進了深山老林他們也就沒招了。”


    李之罔答應一聲,繼續驅使馬兒往前走,忽得注意到旁邊山崖滾下個東西,趕忙勒住韁繩。


    他定睛一看,這滾下來的物件竟是個圓滾滾的腦袋,不免一驚,又往山崖看去,隻見山崖上立了十幾個人,為首的竟然是上午來過坊市的胡魁。


    蘇年錦在車裏察覺到動靜,又是拉開車簾,看見胡魁,不禁生怒,罵道,“我上午還想著送你十條魚,沒曾想卻是誘我二人出城,好劫掠我等,真是歹毒心思!”


    “掌櫃的說得哪門子話。”胡魁尚未說話,從山崖後走出個七、八歲的孩童,其長得俊秀如玉,笑道,“我等待在此處,便是為了營救掌櫃的。”


    “這是何意?”蘇年錦確實有些懵了。


    “報少主,後方埋伏的人已清除幹淨!”


    孩童尚未回答,山道後麵又竄出幾個人來,皆提著幾個頭顱,正是蘇年錦看到的跟蹤她的人。


    孩童拍拍手,那些人便頃刻退下,其道,“掌櫃的現在應該知道了吧,我料到婁家定是在此設伏,故提前驅使人馬過來,不僅清剿了伏兵,還一同解決了圍攏過來的人,現在掌櫃的還懷疑我柳葉王家?”


    蘇年錦和李之罔對視一眼,還是沒搞懂對方為何會突然搭救,便問道,“王少主福德無量,但小女子尚有一事不明,便是此前交易並未應下,王少主為何會出手相助?”


    “此事說來簡單,且容我下來再說。”胡魁抱住王家少主從山崖上跳下來,緩步走到馬車前道,“掌櫃的所售神仙魚對我許有大用,但掌櫃的又不肯接受我的交易,便尋思著將掌櫃的救下,掌櫃的就不會多拒絕了。”


    王家少主如此直白,倒真讓蘇年錦和李之罔怔了一怔。


    蘇年錦無言苦笑聲,若是不答應,她們倆恐怕也會變成其中一枚滾下山的腦袋,便道,“王少主對我二人有救命之恩,何有不從之理,這就將神仙魚全獻於王少主,至於送我二人去柳葉州一事,便不用勞煩王少主。”


    “打住,打住。”王家少主抬手道,“生意便是生意,沒有無功受祿之理,兩位且隨我歸城,過上兩日我便會派人護送二位去柳葉州。”


    蘇年錦和李之罔再次互看一眼,李之罔搖搖頭,蘇年錦卻先搖頭又點頭。


    “那好,我們就隨王少主回城,還望王少主說到做到。”


    ...


    柳葉王家在駐馬城並沒有府邸,但別人財大氣粗,直接包下了一家客棧,蘇年錦二人在跟隨王家少主回去後,順勢就住進了客棧裏。


    結果已經過去三天了,王家少主既沒有要送他們離開的意思,也沒有加害二人的意圖,這讓二人都泛起迷糊,不知道對方打得什麽主意,便隻能待在房間裏,閑聊度日。


    二人聊了會兒以後的打算,門外忽得傳來胡魁的敲門聲,蘇年錦便止下話頭,朝外喊道,“胡總管,找小女子有事嗎?”


    “我家少主想見見掌櫃的。”


    胡魁言語尋常,但不知為何隱隱透著股喜悅。


    “好,我收拾下儀容,胡總管稍待片刻。”蘇年錦應付聲,轉頭對李之罔道,“跟我一塊兒去,說不得今日就要殺雞取卵,這樣我們還有個照應。”


    李之罔自然是答應下來。


    二人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王家少主暫住的廂房,推開房門後卻是大跌眼鏡,此前表現地如同小大人般的王家少主正陪一個小女孩玩著幼稚的遊戲。


    王家少主看二人進來,哄了一下小女孩,便把玩具收了,讓小女孩坐在他身旁,對二人道,“今天喚二位過來,是想替整個王家向二人道謝,治好了我妹妹的先天惡疾。”


    李之罔瞅了瞅旁邊的蘇年錦,見她一直不說話,便應道,“我們不過借花獻佛,一切都因王少主福源深厚,實在當不起這個。”


    “不管如何,有神仙魚我妹妹才能在白日裏正常活動,你二人去柳葉州一事,我明日便安排。”王家少主說罷,轉頭向他妹妹笑道,“來,知葵,還不向你兩位恩人道謝?”


    “知葵謝謝兩位恩人。”


    小女孩倒是乖巧,讓幹嘛就幹嘛,甚至還嬌滴滴地作了個禮。


    “等等!”一直沒開口的蘇年錦突然出聲,指著小女孩兒道,“她叫知葵,全名是不是王知葵,而你,是王知危?”


    王知危倒不慌張,反而一臉從容道,“我發誓從未見過掌櫃的,秉著以誠為先的原則,掌櫃的是不是該說說為何知曉我們的身份?”


    “為何?”蘇年錦苦笑聲,“我便是毗湘蘇氏出身的蘇年錦,你們要去的家族裏唯一存活下來的人。”


    “這...”王知危站將起來,快步將幾欲將跌的蘇年錦扶起,“年錦姐姐,你怎地會在此處,莫非遭了什麽變故?”


    “變故,何止是變故...”


    蘇年錦想哭,卻發現早已沒有了流淚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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