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涼,你不會……”薑朝露立馬慌了,“大外邊呢!”


    魏涼朝遮天蔽日的荷花瞧一眼:“誰看得見?”


    薑朝露還要爭辯,被魏涼打斷:“現在還熱麽?”


    山裏的荷花長得野,半人高的枝,人坐舟中就像被吞沒了,發絲皮膚都被蔭得沁綠。


    風從湖麵來,涼颼颼的,日光如銅錢,搖曳生姿。


    天兒,不熱,薑朝露的臉,卻熱起來。


    “可是……蚊子,有蚊子!”薑朝露緊急抓住伸過來的手,臊得不行。


    魏涼又朝碼樁上的線香瞧一眼:“都準備好了。”


    頓了頓,他聲音嘶啞下來:“……還有什麽借口?”


    薑朝露咬咬唇,從了。


    ……


    薑朝露竭力憋住聲,生怕被過路的誰聽去。


    荷花動,枝葉晃,天為被來地為床。


    “魏涼,你真不要臉……”薑朝露膩著嗓子罵他。


    魏涼在她耳邊輕笑:“此時此刻命都可以不要,還要臉作甚?”


    薑朝露一咬他肩膀:“呸,你喜歡做這事兒?”


    “不是喜歡做這事兒。”魏涼溫柔的為她擦去額頭的汗,“是喜歡和阿葳做這事兒……”


    然後語言化為實際行動,荷花枝葉晃動得更厲害了。


    隱隱聽得對話。


    “哎呀,慢點,舟要翻了!”


    “曉得則個!”


    ……


    魏涼扶著薑朝露上岸來。


    薑朝露一個踉蹌,腿發軟。


    “應該給你喝點綠豆湯,清火!”薑朝露紅著臉瞪魏涼。


    魏涼噙笑不語,蹲下身來:“來,我背你。”


    夕陽暮色遠,山裏竹笛聲,炊煙繚繚是人家。


    林間小道上兩抹身影,被夕陽裁剪成串。


    魏涼背著薑朝露,心情很好,慢悠悠道:“阿葳,我說的不是戲言,我是喜歡和阿葳做這事兒,無論白首紅顏,無論風霜兩鬢,隻是和阿葳做這事兒。”


    薑朝露臉愈紅,輕踹他:“還在說,真不要臉了!”


    “食色,性也,有什麽不敢承認的?”魏涼坦坦然的還嘴,“我是正常的男人,你莫非願意我當和尚去?”


    薑朝露哭笑不得,石頭果然是石頭,大事小事一樣呆。


    頓了會兒,魏涼鄭重了語調:“阿葳,這亂世命若浮萍,我是喜歡各種意義上的,與你牽係啊。”


    浮萍有根,人有家,她有他,就不會散。


    薑朝露霎時鼻尖發酸。


    她仿佛累了很久終於能歇了,輕歎:“羈絆羈絆,就是要絆住呢,魏涼。”


    “阿葳。”男子回應她。


    沒有任何多的話,隻是呼喚彼此的名字,就懂了。


    天知地知,知你知我知心,知餘生。


    盛夏,芷台的枇杷熟了。


    魏涼搬了匾箕出來,打算做枇杷膏,大力在庖廚裏吼,讓他小心別砍了樹。


    “放心吧,我可是小將軍,一學就會!”魏涼一邊保證,一邊來到樹下,抬頭見著金黃黃的枇杷,還有枇杷裏趴著的人兒。


    魏涼瞳孔微縮。


    時間是最殘忍的東西,能讓美人老去,紅顏枯骨,帝王將相一夢中。


    時間也是最溫柔的東西,能讓歸來見你,見你如昨,兒郎魂牽夢繞裏。


    “魏涼!快上來,別讓大力聽見!否則他要嫌我們糟蹋枇杷,做不了好膏了!”薑朝露賊兮兮的,朝魏涼招手。


    魏涼笑了。


    他的人兒長大了,不再是野貓似的藏在樹葉子裏,目光卻還是迎向他的,落入他命裏的局。


    魏涼也瞪著她,就像當年他移不開眼似的,唇角一翹。


    “到底誰是呆子?”


    這話說得輕,薑朝露沒聽清。


    她以為他在猶豫,不體統一類,微急:“怕什麽,小將軍沒爬過樹?踩著枝丫子,快來!大力要衝出來了!”


    魏涼收回思緒,乖乖的爬上樹,跟她並肩坐著,另一隻手抄到她背後,不動聲色的護著。


    “來,你吃,這個甜。”薑朝露懷裏攬了一大堆枇杷,遞了兩個過來。


    魏涼接過,衣衫上擦擦,剝了皮就吃:“還可以,那個看著也不錯,我要那個。”


    “你自己選,那個按我的經驗,估計核大。”薑朝露熱情的建議。


    於是兩個人就跟孩子似的,在樹上吃上枇杷了。


    不多時,薑朝露感到樹下“幽怨”的目光,一低頭,見得大力拿著笤帚。


    “誰,是誰吐了滿地的皮和核!”大力“氣急敗壞”的吼。


    魏涼和薑朝露對視一眼,發現對方的手都指向了自己。


    芷台的日子養人。


    魏涼鬆活筋骨,終於想起他要參加武舉的事了。


    因為尋找薑朝露數月不歸,他拒接家族庇蔭,自己辭了軍營的官,打算和普通將士一起,重新參加全國武舉,中舉為官。


    事是好事,薑朝露卻跟著愁。


    “魏涼啊,弓還拉得開,刀還耍得起麽?畢竟你在我芷台,當了數月的……”薑朝露沒說出米蟲兩個字,不然連自己罵了。


    魏涼拍拍胳膊:“你瞧瞧這肉,不好?”


    薑朝露搖頭:“畢竟是全國武舉,萬一因為我拖累了你,魏家上下不得怨我?再說了,你一直念著保家衛國,當不了將軍,拿什麽保拿什麽衛?”


    “放心吧,底子有,稍微練練就回來了。”魏涼讓她放心,話鋒一轉,又笑,“你把自己歸成紅顏禍水?嗬,誰說的,問過我了麽?”


    “少犯渾,我要開始監督你練武!”薑朝露非常嚴肅。


    魏涼也非常嚴肅的,練武起來了。


    斧鉞鉤叉,十八般武藝,魏涼在園子裏練得霍霍生風。


    薑朝露搬了小板凳在旁邊,眼睛瞪圓了監督。


    可她畢竟不懂這些,開始還能看,後麵就走神,魏涼打長袖拳,她想的是某件衣服袖子長了,要改改,魏涼舞魚躍刀,她想的是中午吃清蒸魚,多加蒜。


    正想到加不加豆豉,一摞書被遞到手中。


    “想到哪方去了?眼睛都花了,看看這個吧,別盯我了。”魏涼戲謔的笑傳來。


    薑朝露眼睛聚焦,低頭看那些書,《歡喜冤家》《昭陽趣史》《楊家府演義》……(注1)


    都是市井裏正時興的本子。


    “我八姨帶給你的,說山裏雖好,但不熱鬧,看看本子圖樂子。”魏涼解釋。


    薑朝露眼睛一亮,剛想翻,又滯住,強裝嚴肅:“誰想看本子了?不務正業!我是來監督你練武的!”


    注釋


    1.《歡喜冤家》《昭陽趣史》《楊家府演義》:都是明清小說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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