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薑朝露能下榻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


    出門見得魏涼在園子裏,鼓搗一個竹籠子,籠子裏關了一隻幼鷹。


    “夫人您起了,用點粥吧,灶上都溫著的。”烏梅拿著披風迎上來。


    薑朝露朝籠子努努嘴:“今早捉的?”


    “那當然,我一大早去山裏捉的,還是雛兒,正好能訓。”魏涼舉起籠子在給她看,滿臉得意。


    薑朝露好笑:“訓來撿球的?”


    “那是狗!”烏梅端了粥來,忍不住打趣。


    魏涼接過粥,一邊喂薑朝露,一邊解釋:“計劃的事我說過,會安排周全,這隻鷹,就是計劃的一環。軍營裏有手段,訓了鷹來當眼線,若主人被暗衛跟蹤,鷹能夠報信,畢竟鷹的眼睛,比人厲害。”


    薑朝露渾身酸痛,倚在廊下發懶,張嘴:“……防誰?”


    “宮裏。”魏涼沉聲兩字。


    薑朝露臉一僵,粥也不香了.


    “我來芷台看你,總得防著些尾巴,鷹的名字我想好了,就叫威武。”魏涼正色。


    前半句,薑朝露還佩服的點頭,後半句,她隻想翻眼皮:“威武?阿葳還是你取的,怎麽到了旁處,就恁的不中聽?”


    魏涼一愣:“不好?那叫鎮寧?盡忠?幹脆千裏眼吧!”


    “昭兒,叫昭兒,日明曰昭,專克明者!”薑朝露挑眉。


    日月之光,明也,克星來了。


    魏涼深以為然,突然覺得粥很香,想讓烏梅再盛碗來,一瞧,後者已溜之大吉。


    畢竟喂食什麽的,沒臉看。


    三月,雪化盡,桃李如雲。


    魏涼要回城了,薑朝露攔不得他,隻囑他將鱖魚和花生飴都帶好了,前晚所謂“幫她美言”的美言都背了幾遍。


    畢竟小將軍呆起來,搞砸了自己都不知道。


    “再背一遍?”薑朝露看著魏涼上馬,提心吊膽。


    魏涼很認真的背了,還從袖中掏出紙條:“放心,絕對把你說成天仙,家裏歡喜都來不及。”


    薑朝露瞧著那小抄,轉憂為喜,把馬鞭遞給他:“去吧,等你回來。”


    “應該說:等你回家。”魏涼大笑,一揚鞭,消失在天際。


    魏涼走後,薑朝露就開始各種找茬。


    “烏梅,房裏有股黴味,衾被都得搬出來曬。”薑朝露捂鼻。


    烏梅無奈:“夫人,才曬過的,都好著呢。”


    “朱鶯,眉毛畫的不好看,重新畫。”薑朝露扔黛。


    朱鶯無奈:“不是一直都這麽畫的麽?奴給夫人畫了幾年了。”


    “大力,粥鹹了,難吃。”薑朝露沒胃口。


    大力無奈:“奴連鹽沒放,哪裏來的鹹?”


    “阿保,渾身乏得很,我是不是病了?得請郎中。”薑朝露蹙眉。


    阿保無奈:“夫人,您都胖了,病從何來?”


    “奉娘,我想看人耍刀,去村裏請雜耍班子吧。”薑朝露無聊。


    奉娘無奈:“怎麽突然好看這出了?村裏隻有耍猴的,沒有耍刀的。”


    頓了頓,奉娘目光如炬:“……夫人,您什麽都不缺,就缺男人吧。”


    薑朝露仰天長歎:“時間怎麽過得這麽慢呢……”


    山中無歲月,王城繁華世。


    魏宅,朱門高戶,將門名第。


    黑瓦白牆的巷子占了半條街,行到街口,庶民避道,一溜的下馬石,低階官吏都必須步行而過。


    大風閣。魏滄眉頭擰了半個時辰,他看看跪在堂下的魏涼,還有竹簍裏肥美的鱖魚,眉頭幹脆黏一堆了。


    “你決意如此?”魏滄沉聲。


    魏涼有些緊張,再拜:“她是很好的,淑慎性成,勤勉柔順,雍和粹純,性行溫良……”


    “行了行了,那套誇人的說辭,背了幾晚上吧。”魏滄打斷,目露無奈,“子初,身份名聲我都不再勸你,反正勸了也沒用,我就一個事:你知道王上恐怕對她還未死心罷。”


    魏涼齒關一咬,點頭。


    “那你也就知道,你若要名正言順的收了她,意味著什麽?”魏滄聲音愈沉。


    “我知道!所以我要借程家的手!我不會貿然,更不會拖累家族,計劃會請兄長首肯,一切我都自己來擔!”魏涼急了,膝行幾步,抓住魏滄衣腳,“兄長,我想拚一次!我想向老天爺要她,真的,求您了!”


    “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別動不動就跪。”魏滄扶起魏涼,話鋒一轉,“想要就去吧,慎重再慎重就好。”


    魏涼一愣。


    他是拿出了翻天覆地的準備來,上刀山下火海身後言都寫好了,卻沒想魏滄就同意了?


    幹脆利落得,不像他兄長,柳暗花明得,像是暗度陳倉。


    所以魏涼怔了良久,他甩甩頭,掏掏耳朵,再次確認:“兄長您……”


    “我同意了,前提是你一不許賭自己命,二不許賠上家族。”魏滄長歎,“子初,是不是很意外?”


    魏涼懵了:“豈止是意外,簡直是做夢。”


    魏滄扯扯嘴角,看向書房掛著的一幅畫,畫上一名少婦,慈和的笑著。


    “母親去的時候,拉著我的手,說對不起,說我自己都還是孩子,卻把另一個孩子要托給我。”魏滄伸手撫摸畫,飽經風霜的臉突然柔軟無比,“母親說,長兄如父,是她對不起我,要辛苦我了。”


    頓了頓,魏滄語調有些不穩:“後來父親戰死沙場,我撐起一個家,不是為了什麽名門榮耀,我隻是想至少在你麵前,是永遠不倒的脊梁……為了母親那句對不起。”


    “兄長!”魏涼紅了眼眶。


    母親和父親都沒了的歲月裏,是魏滄站在他身前,胸膛朝向人間,背部朝向他。


    長兄如父,他大他二十來歲,亦父亦母。


    “所以啊,當你不要命的找薑氏,我每天都在怕,怕你回不來,怕你真的瘋了,怕我自己會撐不下去。”魏滄轉頭來看魏涼,也紅了眼,“子初,兄長隻想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其他的,什麽都好,都無所謂了。”


    魏涼哽咽,說不話來。


    魏滄伸手,摸摸他的頭,就像小時候那樣,故意把他頭發弄成雞窩,然後兄弟倆笑成一團。


    “去吧,去跟老天爺要她,隻要你答應我……”魏滄道。


    “我答應兄長!會健健康康,會平平安安!我們兄弟倆,都會!”魏涼抹了把眼眶,一字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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