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已經看不見任何光線。仿佛罩了一把黑傘。


    啟瀾習慣性地伸手去褲兜裏掏手電筒,不料抓了團空氣。


    “哦,上回為了答謝白家醫館的妙手回春,送給白芷了。”


    小栓子摸索著,朝黑漆漆的地下投了一顆石子。


    “咚!”


    “哈哈,在這個位置!”他興奮起來,揪住啟瀾的衣角猛地一跳。


    “哎喲!”


    少年的後背重重著地。肚皮上還充當了小家夥的靠墊,疼得忍不住喊出聲。


    他抬手一探,竟然是粗糙的門板。門閂用力一提,總算開了。


    “小飯桶立功了,回頭犒勞你。”


    他倆興奮地奔著地牢深處去。


    偌大的地牢隻有兩旁擺放的寥寥煤油燈照著。


    在暗淡又發著黴臭的環境裏,卻聽得到滴水,聽得到老鼠打架,聽得到呻吟,聽得到哭泣......


    “這麽多,怎麽找啊?”小栓子迷茫地望著兩側黑漆漆的一個個“籠子”。


    “碰碰運氣,我要喊了。”


    啟瀾試探著叫了幾聲“宋小姐”,耳朵尖的小栓子立馬捕捉到了左側的一點小動靜。


    “開它!”


    “啪!”啟瀾用匕首戳在門上。萬幸,此門是關尋常囚犯的,兩層木板好對付。


    刀尖繞著鎖挖了好幾圈,咬牙撬開。


    “燈來了!”小栓子抱來一盞煤油燈,鑽進牢房。


    兩個漂亮的小女孩捆綁著,臉上很髒,嘴裏塞了布條。


    一個二十出頭,麵容清秀的齊肩黑發女子,倚靠著牆壁。尖頭白皮鞋緊挨著一個打翻的水罐。


    剛才就是她拚命掙紮,好不容易弄出的聲響。


    “小美妞們,咱們來救你倆!”小栓子笑嘻嘻地上前給筱筱和伊伊解繩子。


    “胡鬧!”啟瀾剛訓斥完,卻發現這孩子的手指極其靈活。


    轉眼間不但解了小女孩的繩子,就連布條也輕易扯去了。


    “三哥!”筱筱和伊伊一齊撲進啟瀾的懷裏。


    “乖,待會帶你們去見二哥。”


    啟瀾安慰完哭唧唧的小丫頭們,又忙著割開了宋怡心手腳上的繩索。


    “你是誰?”


    筱筱害怕地身子後縮。她一看到小栓子髒兮兮的衣衫,就犯了惡心。


    “姐姐,他和三哥一起來的,是好人!”


    伊伊友好地和小栓子握手,亮晶晶的眼裏淚花直流。


    三個小孩鬧哄哄的走在前頭。宋怡心道了謝,悄悄把啟瀾拉到一旁。


    “今天警察局很亂,亂到連自己人都殺......”


    回想起一個多小時前的遭遇,她依舊心有餘悸。


    劉警長派人把她和兩個小女孩帶來,直接丟臨時關押處。


    說好的談話也不談了。


    隔著一堵牆,宋怡心被院外的突然響起的槍聲弄得毛骨悚然。


    槍聲持續了十來分鍾。


    很快又有人來開了門,將她們三人捆綁起來,塞住嘴,麻袋裹住腦袋,連推帶搡帶往外趕。


    兩個小姑娘嚇懵了,呆如木偶,不敢亂動。


    她年長十來歲,見過些世麵,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警長大人,現場清理幹淨了!”


    “行!記住,泄密者必死!”


    後來被扛入地牢。牢門關上之際,地麵上卻傳來很響亮的狗叫。


    “見鬼,怎麽忘了這個畜生!”


    嘈雜聲越來越大,隨著一聲槍響,似乎又安靜了。


    宋怡心擦了擦臉頰的冷汗,把發生的一切詳細講給啟瀾聽。


    “這倒像是刻意做的,”少年的兩道劍眉一挑,“那隻狼犬意外跑出來,壞了劉警長的計劃,被處死了。”


    回到地麵上,啟江和行遠低頭站在一間辦公房前。


    他們說,辦公室裏牆上有鮮血,裏邊的人被打死了。


    林覓望著被打成蜂窩的門和破碎的窗玻璃,歎了一口氣。


    冷風吹進破碎的窗戶,轉了一圈又帶出一股熟悉的香煙混合濃咖啡的氣息。


    她知道誰有抽這種煙,喝這種咖啡的習慣。


    秦鋒並不算壞。甚至還多次暗中製造機會,幫助她和父親逃亡。


    即使對他未曾動過情,終究覺得欠他一份人情。


    “秦先生不是很聰明麽?可惜被身邊的壞人算計,落了個淒慘下場......”


    林覓不知不自覺紅了眼眶。


    她抬起袖子正要擦眼淚,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親切的喊聲:


    “覓兒,我們回來了!”


    啟瀾左右各牽一個小女孩,後邊跟著個相貌溫婉的女子。


    啟江連走帶跑地過來。伸手撫摸著筱筱和伊伊的頭發,緊緊擁抱了一下才鬆開。


    經過妹妹們的提醒,他抬頭看向那個女子。真誠握住她的手,一個勁道歉:


    “怡心,對不起,你好心幫我看妹妹,結果連累了你吃這麽大的苦頭......”


    宋怡心把頭溫柔地靠在他的肩上,長長的睫毛落下淚水。


    “不用謝,真的不要放在心裏。我們都平安,上帝保佑!”


    行遠看到小鳥依人的宋小姐,忽地悶悶不樂。


    人家明明是對啟江很有感情。


    這小子長得普通,桃花運卻旺盛。


    既然不缺美人喜歡,還一門心思要給他當妹夫,順便還吊著金姑娘?可恨!


    “小瀾,裏邊打死了一個人,要不要進去看看?”他憋著一口氣不順,沒話找話。


    “除了狗,還有個人也中彈了?”啟瀾警惕起來,踹開窗戶跳進去。


    牆上的鮮血噴成個詭異的半圓。


    地板上有個粗壯的身軀頭朝下倒伏。


    後腦勺血肉模糊,從肩膀到大腿少說也有十來個彈孔。


    出於好奇,啟瀾忍著不適,用力將屍體翻了個身。


    “天!老狐狸是瘋了吧?”


    “連頭都敢殺?”


    秦局長威風了大半輩子,料不到會死得萬般狼狽。很不甘地睜著眼。鼻子和嘴盡是血,舌頭也咬爛了。


    他瞥了一眼血跡斑斑的桌麵。


    銀壺打穿了。香煙盒子泡在浮動的咖啡裏。一根根煙脹開了。像極了臭水溝裏漂著的猙獰可怖的蟲子。


    啟瀾心情上下起伏地折回。


    所見的一切,不知當說還是不當說。


    三太太迫害了他的母親,也一再要置他於死地。


    秦局長更是毫無人性,把林覓一家滿城通緝,流離失所。


    惡人的下場,配得上自作孽不可活。


    他的心本該如釋重負,卻因為剪不斷的一些情義又添了堵。


    行遠和宋小姐都是外人,瞞住最好。


    然而,筱筱和伊伊呢?


    她們是三太太和秦局長見不得光的親骨肉--若是向孩子們交待這般沉重的消息,過於殘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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