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醫者仁心,但名醫出身的董院長似乎是揣了一副比岩石還硬的心腸,依舊慢條斯理地吞雲吐霧。


    不然,任憑少年如何好話說盡,愣是掀不起一點同情的水花?


    非但沒有生出惻隱之心,還大手一伸,將他的衣領抓得緊繃繃的,仿佛結下了梁子的夙敵,分外無情。


    鐵鉗子一樣的手指卡在了後頸處,啟瀾隻覺得皮肉下的骨頭都給弄得酸疼起來。


    不愧是拿手術刀的老手,對大活人的骨骼神經走向無比熟悉,一抓一個準。


    少年半真半假地苦著臉求饒起來:


    “您行行好,別用這麽大的力,我脖子都要給擰斷了.......”


    院長不由分說拖著他到了人體器官標本室門口,“咚”地推倒在地,氣咻咻地質問道:


    “你究竟是什麽人,敢混進醫院盜竊東西?”


    啟瀾一怔:原來是當了竊賊的替罪羊了。這黑鍋打死都不能背,連忙開口為自己辯解:


    “院長,我不是壞人,掃地的老頭認得我,可以作證的。”


    “哼,花言巧語蒙蔽了別人,還能再騙得了我?我們的手術室近期丟了好些福爾馬林液!”


    “所以您就盯上我了?”少年不服,“這種化學品不但臭烘烘,還有毒呢!”


    “不是你,還可能是誰?”


    “為何不去懷疑其他人,比如可以利用工作之便順手牽羊的陸大夫?”


    一語既出,竟然嗆得對方無言以對。


    啟瀾望著董院長的臉色由青變得煞白,也詫異了。


    本來自己人微言輕的,也沒想過能唬得住一個閱曆頗深,身居高位的。他不由得好奇,這個姓陸的實習大夫難道有什麽來頭,連醫院的領導都對其有所顧忌?


    卡在後頸的手指忽然間鬆了。趁著這難得的機會,啟瀾咬牙一掙,把對方往後猛地一推。


    院長沒站穩,險些跌倒,手忙腳亂地抱住了窗欞,而少年身子前傾時用力過大,一樣東西從懷裏掉了下來,當著院長的麵直直地摔在地板上。


    糟了!


    少年唯恐被人看見,急忙向前,雙手掌心朝下,嚴嚴實實地蓋住了從北原那裏撿來的牌子。


    幾乎在同時,一把揣在懷裏的手槍落到了膝蓋上,比牌子更為搶眼。


    “你也是......軍隊派來的?”


    “失敬了,失敬了......”


    院長呆呆地看著牌子和手槍,語氣裏竟然有了畏懼,低下頭連連給啟瀾賠禮道歉。


    “我的來頭姑且不提,陸大夫他到底是什麽背景?”


    “這個話題不方便在此處說,隨我上樓吧。”


    走廊盡頭隻有兩人黑黑的影子印在灰白的牆壁上。啟瀾機警地四處望了一圈,附近的確也未有雜人走動,才答應了。


    領導的辦公室並不是一個適合白天議事的地方。然而院長執意不去別處,他也隻好跟了進去。


    “窗簾放下來,坐吧。”


    “茶葉和咖啡,選一樣。”


    “我習慣了邊說話邊抽煙,你不介意吧?”


    上回和陳醒趴在門外偷聽過章文軒和院長的談話,啟瀾對這一套一成不變的“老三樣”早已熟悉了。


    他禮貌地接過一杯茶,道了謝,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我隻想聽您說說陸大夫的情況。其餘的隨意就好。”


    院長自嘲地笑了,“陸士彬確實是強行安插在我們醫院的。我本以為還能瞞得住更長的時間呢,太大意了。”


    “他是軍人吧?哪一路的?”


    “這個恐怕不能詳說,怕掉腦袋。”


    院長不愧是塊老薑頭,虛與委蛇的本事,也是相當可以了。


    少年掌心托著的茶杯微微一顫。他隱約覺得對方知曉更多的隱情,不妨趁此機會探探口風。


    “我來醫院不止一回了,真真假假的消息也知道得不少。您家最近不是有喜事麽?有了一座大靠山,應當開心才是。”


    一席話把老薑頭的鎮定表皮撕開了一道口,露出了惶惶不安的內心。


    洪將軍擇日娶董小美一事並未對外走漏任何風聲。除了他和董太太,小美和石媽,按理說不可能有其他人會知道。


    “你是......如何知曉的?”


    做叔叔的並未想過侄女會和麵前的年輕人相識,不但詫異,還驚恐。此事一旦提前泄露,必定引起軒然大波。


    啟瀾鎮定自若,直接把談話重點又扳回了原地:“陸大夫早知道了。”


    院長擦了擦額頭上汗珠,試探地看了少年一眼:


    “你們是同一個主子手下做事?”


    “您怕這位主子嗎?”


    “鄙人不過是亂世中的螻蟻,隻求苟且偷生,不惹麻煩。”


    少年不再問了。


    長者畢竟是長者,晚輩怎麽都得給人家留足麵子。


    “今日打擾您工作了,就此告辭。”


    “我不會將此事透露出去,更不會傷害您和家人。”


    剛從沙發上站起身,卻見院長放下剛剛啜了一口的熱咖啡,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年輕人,你和陸士彬不同,若不是為生計所迫,早日離開那攤子渾水,前途無量。”


    他正要親自去開門,忽然間樓梯處有急促的腳步響起,踏得木板晃動,窗台上的花草都跟著抖了起來。


    啟瀾還未看清發生了什麽事,整個人已經被院長大手一推,塞進了靠牆壁擺放的一隻大櫃子。


    “別出聲,別管我。”


    櫃子的兩扇門在眼前瞬間合上。隨著清脆的一聲金屬響,鎖也落上了。


    “啪!”


    辦公室的門被暴力推開了,猝不及防地撞在了門上。


    “小陸!”


    院長雙手握緊了冒著熱氣的咖啡杯子,掌心間全是冷汗。


    躲在櫃子裏的啟瀾心尖一震,又是陸士彬?!


    一台手術再快也不至於一根煙的工夫就回來,來勢洶洶的肯定沒有好事。


    “咚!”


    陸士彬咬牙切齒地一拳擂在桌上,雙眼噴火,似乎是吃了天大的虧。


    “先坐下,”院長端起了一杯新泡的茶水,“年輕人肝火不能太旺了。”


    “哼,董院長素來識時務,今日還真敢用一丁點芝麻大的權力打發我上手術台?”


    “獨立做手術對你也沒壞處。反正也是軍醫嘛。在哪裏磨煉都一樣的。”


    “說得輕巧,我不喜歡做開腹的,一拖起來耗死人,今天偏偏碰上一個。我臨時請了洋大夫來做,說是你的意思,特來告知。”


    “哦,以後不安排麻煩的給你就是了。”


    董院長看著陸士彬懶懶地躺在沙發上,一手接了茶水,猜到他的火氣在慢慢地消,“喝完茶打算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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