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好好地享用一碗陽春麵吧。”


    “對呀,我們都吃不了辣的,就安心吃淡的。”


    “今天我總算明白了,吃麵和做人,都是學問!”


    陽春麵上桌。溫暖的水汽從油亮的麵湯裏一圈圈朝著頭頂處飛去。綠綠的蔥花,讓人聞到了春天的氣息。


    小徒弟是頭一回聽說陽春麵。見他們吃得起勁,略帶失望地搖著頭。


    “師傅,麵裏怎麽隻有醬油,豬油和蔥花。南方人都吃的淡?”


    “蘿卜青菜各有所愛。你的麵喜歡放很多油和辣椒。我的麵就隻放一丁點。”


    短短一個白天,就跑了城裏鄉下。啟瀾的肚子早就餓了。低頭把碗裏的油潑麵吃得一根不剩。


    瞅了眼手表:夜裏八時,正好吃完走人。他摸出手帕擦了擦嘴角,朝旁邊看熱鬧的夥計喊:


    “不早了,過來把大家的飯錢都結了吧。”


    “好嘞!”


    夥計瞅了瞅他少年手裏的一塊銀元,樂開了花。


    平日客棧來往的,小氣的偏多。很少有人一次拿個銀元出來吃區區四碗麵的。


    他笑嘻嘻地接了銀元,在衣襟上蹭了蹭。


    “太晚了,管錢的都走了。找不來零的。可願意上樓去看看呀?最好的房間和夥食,包您滿意。”


    建華眼看啟瀾在搶著付賬,趕緊伸手進口袋掏錢包。可惜,摸了空。猛然記起是擱在辦公室的抽屜裏沒帶出來。


    無錢付賬可不是小事。他麵皮薄,不好意思找人借錢。隻得輕輕放下碗筷,走過來插了一句:


    “人家不是來住店的。我們今晚要退房。之前隻交了三日的房錢。”


    夥計臉上的笑容少了一半,不耐煩地催:


    “囉嗦,趕緊把多出來的第四日房錢補了。”


    啟瀾覺察到建華的窘態。


    “不必找了,餘下的應該夠了。”


    夥計得了便宜,自然高興,喜滋滋地跑了。


    建華感激地看著少年,尷尬地笑笑。


    “謝謝小瀾。飯錢和房錢,我明天給你好嗎?晚上走得急,忘帶錢包了。”


    “今日已經幫了我的大忙,這點小事何足掛齒。”


    啟瀾不想和他扯久了,越早回去越好。剛要轉身,就聽到采薇的一聲驚叫:


    “一堂哥哥,你怎麽哭了?”


    循聲看去,林一堂紅著眼睛,手裏緊攥著報紙。


    報紙上麵布滿了剛剛滴落的眼淚。旁邊的那碗麵,隻吃了不到三分之一。


    “麵條還剩這麽多?”建華也跟著困惑起來。


    雖說在北平吃一碗地道的陽春麵不容易,好歹也是李炎用心做的。口味絕對沒問題。就連采薇都吃完了一大半。


    “林少爺,你是為報紙上的消息難過?”


    他擦了擦臉頰上的淚水,點點頭默認了。


    啟瀾猜準了。


    他一開口,建華恍然大悟。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奪下報紙快速看了一眼。


    果然又是唐悅嫻的車禍後續報道!


    隻不過,這篇不是他寫的,是主編的手筆,加了個新筆名。


    “這報紙不就是我們那出的嘛。有事就和我們說,此處不方便,我們就外頭去說。”


    采薇拉著一堂站起來往店外走。李炎也跟了出去。他的小徒弟早已在角落的桌子邊打盹了。正好少個小跟屁蟲。


    建華和啟瀾匆匆地對視了一秒。


    “要說那件事嗎?”


    “十有八九了。”


    “奇怪了,堂堂為何看了唐小姐的車禍消息哭得這麽傷心呢?”


    “因為他的命,是唐小姐的未婚夫救的。”


    啟瀾說完就不想再接話。他一心要去追先出去的那幾個人。


    建華歎了口氣,收起報紙,緊隨其後。


    客棧外,很冷。月光下,白雪把灰撲撲的路麵蓋了又蓋,遮蓋它灰不溜秋的原貌。


    一行五人,四男一女,提著簡單的行囊,在路燈下稀稀落落的走。


    林一堂抬頭看了看半空裏白白的月色。


    一路上,都是大家聽他說。從來就話少的人,像擠牙膏一樣,陸陸續續地講那些散落的記憶小片段。


    黎家兄妹默默地聽著。從天津火車站一直聽到當天的見聞。除了采薇偶爾會悄悄地捂住心口,建華始終一言不發。


    他們終於明白,林家這半年來經曆的完全就是一場無邊的黑暗。這黑暗何時能到頭?


    住院的那段故事,啟瀾吃驚地看到了他不為人知的另一麵。


    冷漠的外表下,藏著善良和對純真友情的渴望。


    李炎也頭一回認真地聽完他說的每一個字。“原來少爺也是重感情的人哪!”


    最後,講故事的人停住了腳步,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今天在車禍的地方撿到了一個東西,或許有用。我覺得車禍是人為的。報紙上的新聞歪曲了事實。”


    大家順著他的手心看去。一塊尖尖的玻璃片,在月光下一閃一閃地發光,好像是從戒指上取下的碎鑽。


    那玻璃片的光,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啟瀾走近,努力地回憶,卻一時想不起在什麽地方見過。


    “林少爺,可以讓我來看看嗎?”


    話音剛落,玻璃片就爽快地交到了他的手裏。


    “看完要馬上還我。要保存好它才能幫章醫生報仇。”


    報仇?!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一堂的身上。


    建華第一個跳起來反對。


    “堂堂,萬萬不能衝動行事。你現在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采薇擔憂地拉住他的胳膊,小聲地求著:


    “一堂哥哥,聽聽我哥的勸。他雖不如你膽大,很多時候判斷都是對的。”


    李炎嚴肅地搖著頭。他眉頭緊縮,似乎在思考一個棘手的問題。


    沒想到,黎家兄妹不讚成他去報仇。李炎也表示反對。


    林一堂受了不小的打擊。他原以為,在場的四個人,至少有兩個人是站他這一邊的。


    這些人到底是怎麽了?是他們膽小怕死,還是他自己把生死看得太淡?


    唯有一個人,目光裏顯出堅定來。


    “林少爺,這仇你我一起報。”


    “我和文軒兄是結拜兄弟,悅嫻姐待我有恩。我一定會揪出幕後的真凶。”


    啟瀾的話一出口,餘下的人都怔住了。


    林一堂和李炎都在軍隊待過。即使是黎建華也在平日采訪中見過各色人等。


    論年齡,他比在場的三個男人都小。論社會經驗,也不過是個少不經事的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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