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炎的較真脾氣上來了。他抱著胳膊站到了蹲著咳嗽的同伴麵前,不依不饒繼續質問道:


    “不是早就勸過你不要點太多的燈芯?”


    “你還誤以為我是小家子氣舍不得,我是怕起火呀!”


    “現在起火了,少將大人,小姐,還有建華他們都不見了,你就滿意了?”


    林一堂挨了奚落,一時半會愣住了。他發現李炎的眼神裏有不小的憤怒,似乎在說:你是少爺又如何?闖了這麽大的禍一樣的要負責!


    他的心更虛了,好像自己真的闖了大禍一樣抬不起頭。


    叔叔的這個小警衛,真不得了。一個多月前,在婚宴當天,他還趾高氣揚地把人家天不亮就趕出了林宅。


    那件事,確實做得不對。眼前的這頓批評,他就忍了吧,就當是彌補當初的過錯。


    才沉默了一小會,李炎就心急如焚地催道:


    “少爺,先不管起火的事了。我們趕緊去找人,晚了大家就真的失散了!”


    一堂內疚地站起來,跟著他一路跌跌撞撞地找尋。


    兩人走過大街小巷,天已大亮。


    路上的人多了起來,有的路人還好奇地盯著林一堂看:他的臉夠俊美,披一身灰色鬥篷又足夠神秘。


    他本人倒是低頭走路,一心沉浸在愧疚裏,沒在意別人看他。


    李炎覺察了,深感不妙,悄悄提醒道:“少爺,趕緊把臉抹點泥巴!”


    一堂立刻懂了話裏的意思,不就是扮醜嗎?


    有潔癖的他環視一周,路邊的雪融化後,稀泥大把大把的,要多少有多少。美中不足就是太髒了,受不了那個酸臭氣味。


    李炎見他猶豫不定,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一個賣黃豆醬的小販麵前,掏出零錢買了一碗。


    “少爺,這個比泥巴幹淨,我在客棧炒菜常常用,你嫌棄泥巴,總不會反感它吧!”


    一堂看著碗裏黑乎乎的醬,咬了咬牙,語氣裏有了下一秒就要英勇就義的悲壯,“阿炎,你來塗吧,我下不了這麽狠的手!”


    “好!”


    李炎幹脆地應了一句,見他不再抗拒,就一本正經地托著碗,利索地把他從眉毛到嘴唇抹出一個花臉。


    平時炒菜時練習夠多,他抹醬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一碗黃豆醬也物盡其用,竟然沒浪費一滴。


    林一堂本人對他的手藝也很是詫異:“這麽快就完事了?我的臉還能見人嗎?”


    他打量著對方的臉,強忍住笑,豎起一個大拇指:“沒問題,放心趕路吧!”


    頂著黏糊糊的黃豆醬,林一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比花臉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路人的嘲笑。


    “哎,那個高個子是不是毀容了啊?”


    “毀容倒不至於,他可能是腦子有病。”


    “對,肯定是有病,過街老鼠一樣還套個鬥篷。”


    “瘋了才往臉上塗這麽髒兮兮的東西。”


    “這瘋子還穿得挺整齊的,洗幹淨沒準還是小白臉。”


    一堂氣血往腦門上湧,他用力把鬥篷往下扯,遮嚴了半張麵孔,朝看熱鬧的人吼道:


    “誰再胡說八道,我就不客氣了!”


    李炎見他追上去要和那些閑人理論,急出一身汗,向前用力拉著他往回走:


    “少爺,求你忍忍,不和他們一般見識。”


    那三五個人見他怒火衝天的樣子,也不敢惹,連忙邊罵邊撤了。


    正當李炎準備催他一起趕路時,一堂忽然指著一家點心鋪子說:“阿炎,我是真餓了。你要不要等我吃點東西再走呢?”


    李炎側頭看了看,鋪子外麵排隊的人太多,隊伍彎曲如長蛇。排到中午都不見得能買上。


    他於是直接照顧了路邊賣燒餅的生意,包了兩個餅回來。


    “你一個,我一個,吃完就要好好地走路了。”


    一堂茫然地接過燒餅。頭一回見這種硬又幹的麵餅,不知從何咬起。


    倒是李炎餓壞了,抓著餅子咬了一大口,“好吃!”


    他依葫蘆畫瓢,也跟著啃,眼淚噎了出來,勉強露了個笑臉。


    就在他們埋頭吃餅的時間裏,一隊穿黑衣扛槍的警察整齊劃一地從對麵街上跑過。


    劉警長騎著一匹棕色的馬走在隊伍後,旁邊的秦鋒則騎著一輛鋥亮的自行車。二人剛從失火的現場轉了一圈回來。


    秦鋒蹬車的速度由快變慢,最後停了下來,不再跟著隊伍一起前進,推著自行車想獨自行動。


    劉警長對他的“消極怠工”有所察覺,內心頗有些不滿:


    “秦公子,幹我們這一行,若是一點耐性都沒有,不如趁早改行的好。”


    被嘲諷的年輕人冷笑,不甘示弱地回敬:“劉前輩,我一宿不睡,不是為了白跑一趟的。”


    劉警長卻不以為然地笑笑:“白跑?好戲還沒開始。若不喜歡看戲,我就馬上派人護送您回去,喝咖啡,看洋片,豈不更舒坦?”


    秦鋒隻好尷尬地閉了嘴。如果他再抱怨,老狐狸沒準就真的不帶他玩了。


    不過心裏憋的那股氣,一時半會是沒法下去的。


    他迫切地想找到林覓,哪怕在老狐狸眼皮底下,也要擋在她前麵不許那些人碰她一根頭發。


    昨晚本來百無聊賴地在自家院子裏遛狗,忽然接到劉警長的電話,要他盡快趕到局裏,統一安排行動。


    之前派出去的便衣半天前就送來了消息,說是有人提供了查找林家父女的下落的線索,不過因為舉報人獅子大開口,要的價太高,索性一槍斃了,省錢省事。


    秦鋒為了這個真假不知的消息,連夜和大隊伍急火火趕來,卻看見了一處深深巷子裏被火包圍的破爛院落。


    正如劉警長所言,並非完全沒有收獲。


    雖說火勢蔓延的快,卻也有一間小小的房僥幸沒有被火苗吞噬。


    秦鋒看著那小房,忽然感到莫名的心慌。他二話不說,跳過燒得劈裏啪啦響的爛磚瓦和成了焦炭的木頭板子,直接往裏衝。


    兩個警察急忙一前一後攔住了他:


    “您不要進去的好!要進去我們進去!”


    他的腹部傷口又來了一陣劇痛,逼得他隻好就地蹲下休息。


    他們冒著被火勢吞沒的危險搶出來一些零碎的物品:女孩子梳妝的小鏡子,外國小說,發帶,等等。


    隨著一陣強風起,火苗瘋狂撲了過來,屋裏的人緊急撤退,整個小房子也轟然倒塌。


    他在火光裏默默流下來無聲的淚水。為了自己遲來的一步,也為了林覓這些日子吃的苦和受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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