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了城郊。


    冬日的太陽無言地照著三塊新刻的石碑,碑上還留著一圈淺淺的白雪。


    朱涓涓一下車就觸景生情,難以自持地抽泣起來。


    秦鋒也下了車,跟著她一步步走到墓地,把那頂戴在頭上的兔毛帽子取下,端端正正地拿在手中,朝著朱家父兄的墳墓,滿懷真誠和愧疚地行了一個禮。


    “朱伯伯,博遠兄,定遠兄,我來看望您三位了。”


    “昨夜打擾了各位的清靜,非常對不住。”


    “現在的這個是行遠兄的假墳,他本人不在這裏,請不要怪罪我吧!”


    他腳下正對著的方向,就是連夜挖好的一個方方正正的墓穴。


    昨晚從報館回來,秦鋒就同朱涓涓一起來到這裏,商定了明日行遠的假墳怎麽做。


    “草草地挖個小坑,看似省事,但後患無窮。劉警長隨時都可能反悔,萬一挖開看出問題來就麻煩了。”


    涓涓表示讚同,“那就按照和父親他們一樣的標準尺寸來挖。”


    說是一起來辦事,其實出錢又出力的隻有他一人。


    但他覺得這些付出是必須的,因為隻有把這個忙幫成功了,朱涓涓才會認這個人情,打聽林覓的下落才有了希望。


    先前與何詩安也有過類似的交易。但那個丫頭片子狡猾得很,辦事不牢,還非要他幫助找到了顧啟瀾才肯提供林覓的線索。這個交易如此麻煩,不做也罷。


    秦鋒見天色已晚,一個女孩子在墳地裏待著也不安全,就騎車送她去了一處相對安全的客棧裏。


    同時,他拍著胸脯對她說:“餘下的交給我,包你滿意。”


    她依然有顧慮:“萬一我告訴你的那幾個人不肯晚上出來挖坑,明天的計劃豈不是要露餡了?”


    “我肯定有辦法讓他們幹活,這個你放心。”


    至於怎麽個辦法,秦鋒拒絕透露細節,涓涓也會意,不問了。


    他臨走時還特地交待,“茶房那邊我已經給了錢,盡管好好待著,在我回來之前不要四處亂跑。”


    待天明之時,她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搖睡著,門一下就開了。


    秦鋒帶著一身泥土回來,一進門就坐下喘氣。


    “墳也挖好了,墓碑還在刻,骨灰壇子也買了裝滿了。你該告訴我林覓她去了何處了吧?”


    朱涓涓見他如此真誠,內心不忍,終於鬆了口。


    “秦先生,林覓小姐和她父親確實在我家住過幾天,但他們後來不辭而別了,可能也有自己的苦衷。”


    他的眼中閃爍著久違的光芒,語調也興奮起來:


    “這麽說,你真的見過他們。看來我的直覺沒有騙人。”


    “你認為他們最可能去了哪裏?林覓小姐她有沒有和你單獨講過一些家裏的事?”


    她仔細想了想,坦誠地看著他的眼睛回答:


    “林小姐擔心她的表哥,想著讓他能早點洗冤出獄。”


    “她還思念她的媽媽,自從林家發生變故,母女兩人就再也沒見過。”


    秦鋒聽完她的講述,作了一個大膽的推測:林覓一定還在城內某個地方躲藏著。


    他已經得知林一堂殺掉看守逃脫的事情,但林太太的下落,一點消息也沒有。這似乎可以成為尋找她的另一條線索了。


    朱涓涓把自己知道的如實相告,這一點讓他很滿意,也不枉他連夜連哄帶嚇地把先前給朱家挖墓的那幾個人湊齊,還在一旁寸步不離地監工到天亮,給風吹了一頭一臉的黃土。


    當他們兩人一同瞞過了劉警長,再次來到此處,安放裝著驢骨頭的骨灰壇入葬,彼此的心裏都感到了一種釋然。


    消息都是不脛而走的。


    這一天上午,唐悅嫻帶著一堆好東西來看望啟瀾和陳醒,卻無意發現了啟瀾談戀愛的秘密。


    陳醒很是為自己說漏了嘴感到不安,正搜腸刮肚地想法子替深陷尷尬的啟瀾解圍,忽然聽到隔壁房中傳來一陣瓷碗碎裂的聲音。


    啟瀾驚叫:“行遠哥出事了麽?”


    他拔腿就往房裏跑,陳醒和悅嫻也緊隨其後。


    隻見才恢複意識沒兩天的朱行遠一臉怒氣地半躺在床頭,地上除了瓷碗稀稀拉拉的碎片,吃了一半的油條,還有一張撕爛的報紙。


    陳醒一頭霧水地迎上去,不解地問:“小哥,是我買的油條涼了還是不脆,惹你發這麽大的火?”


    嘴上很客氣,心裏卻看不慣地將他鄙視了一番:


    “吃人家的東西,還砸人家的碗,有吃有喝你還要鬧的哪樣。”


    行遠不笨,他瞥見給自己送油條和報紙來的那位悶悶不樂地站著,連忙寬慰道:“小陳別生氣。不是油條,油條還挺好吃的。”


    陳醒心想:“我才不和你為個油條生氣呢。主要是克麗絲小姐,憑什麽就讓她先遇到你,還喜歡你?”


    如果不和那兩個便衣拚了老命,這個傲氣的公務員小哥早就給黑白無常抓了。現在,還得忍著一顆隨時都會變得酸溜溜的心,把他當佛給供著。


    啟瀾手腳麻利地把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幹淨,坐到床邊問:“行遠哥,你有什麽苦惱就告訴我吧。”


    行遠無力地捂著腹部的傷,苦笑道:“我還真不如死了好呢,這報紙一早就登我的訃告,還是四妹的名義發的。”


    “報紙?!”


    “訃告?!”


    唐悅嫻把撕爛的報紙撿起來,拚到一起看了又看,難以置信地望著行遠。


    “朱先生,這個訃告的確是你妹妹發的,京城最大的報館不會開這種低級玩笑。”


    行遠猛然間抓住啟瀾的手,激動地說:


    “算我求你了,顧老三,你趕緊出門去找我四妹,問個清楚,為何要發這種晦氣的東西?”


    “她一定是受了威脅或蒙蔽,才會做出這種荒唐之舉!”


    啟瀾怕他過於激動會影響到傷口愈合,連忙拍著他的背勸道:“好,我馬上就去找涓涓姐。但行遠哥的這個假訃告,是不虧的。”


    行遠抱著枕頭狠狠地捶了幾拳,幾乎要哭出來:“還不虧?萬一克麗絲見我沒錢沒名的,跟被人跑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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