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寧帶著麾下的四名錦衣衛好手,在濟寧城向張昭辭別,帶著張昭的書信、奏章至京師。


    船到通州,他們便換馬直趨京城。四十裏路,快馬隻需要半個時辰就能抵達。


    當然,如今京師東麵越發的繁華,官道上行人眾多,不存在把馬速飆起來跑,那很容易出現交通事故。


    上午十一點許,眼看著就是中午,錢寧一行三人才堪堪抵達城外十裏的美食鎮。


    “去鎮中歇歇腳,飽餐一頓,再進京。”


    錢寧常年在京師廝混,對京師中的節奏、風氣很清楚。他晚一個時辰送到,問題不大。報紙的樣稿現在還沒定,隻要有大新聞,他們還會改。


    “謝大人。”


    屬下的錦衣衛們一陣歡呼,放低馬速,進了美食鎮美食街中,找了一家酒樓吃喝起來。


    如今京城、北直隸都實行的警察管理的製度。錦衣衛當街橫行、敲詐勒索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而街麵上的青皮、無賴、乞丐也早就清空。被流放到奴兒幹都司。


    京師這裏早是風氣清正。


    但是,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依舊是可以在大街上橫著走的存在。


    “官爺,請!”


    店小二幾乎想要捏著鼻子,錢寧幾人身上都快要餿掉。反正在運河上飄了五天,就算秋季這味道也不好聞。


    錢寧幾人哪裏管得了這店小二,要了酒菜,大快朵頤。霸王餐倒不至於,錢寧手裏有些銀子。張昭給他指點過賺錢的路子。


    正吃著飯,酒樓大堂裏的各種議論聲也逐漸的傳到耳朵中來。


    弘治年間,錦衣衛指揮使牟斌執掌衛事以來,他幹的最多的事是敲詐富商。這十幾年下來,年輕人們已經忘記錦衣衛還兼職幹著密探的活兒。


    即便是錢寧幾人身穿飛魚服,這些百姓也不過是把聲音壓低幾分,該聊什麽還是聊什麽。


    “依在下之見,兵部之權被樞密院侵奪,確實沒有存在的必要。”


    “嗬嗬,你還是個讀了書的人,前宋舊製也不知道嗎?誰說樞密院和兵部無法並存?說白了就是那些官兒想攬權罷了。大明的勝仗可都是張大帥打的。”


    “兵頭勢大,將來恐有不忍言之事。沒見汪大令都改弦易轍,主動叛逃張伯爺的陣營嗎?”


    “劉司馬乃是國朝名臣,聽他的沒錯。”


    一名校尉壓低聲音道:“百戶大人,京師的風聲似乎不對勁啊!怎麽讚同劉大夏的百姓居多?”


    “什麽百姓,都是一群閑人罷了。路邊社,江湖吏部。”


    錢寧道:“嗯,先吃飯。”憂心忡忡。


    …


    …


    錢寧做人多乖巧、圓滑?他回城後先去洗澡,派人給錦衣衛指揮使牟斌報信:張昭寫來的書信,包括一封奏章,其中一份抄錄給真理報。


    張昭將會委托國子監中的好友李幽幫他送信。送信的名單是:首輔李東陽,三輔焦芳,儲相、翰林院掌院學士王華。


    牟斌得知消息,心裏有數,自是不會為難錢寧說要看一看書信的內容。他還沒這麽大的膽子。


    張伯爺一想不會慣著牛逼的人。壽齡侯那麽牛逼的人,在張伯爺麵前不是一樣吃癟,還被敲詐三萬兩賠償。


    他知道書信的去向就行,再看書信內容就是“找死”。


    國子監生李幽在午後時分,正在教發司胡同裏喝酒,這個叫做體驗生活,在民間采風。


    錢寧先去東華門投了張昭的奏章,再去真理報報社辦事。同時,派人找到李幽。稍後他將張昭的三封書信一股腦兒的給李幽,由其去各處投遞。


    錦衣衛在文臣家裏去,基本不會有什麽好臉色。還得讀書人和讀書人打交道。


    李幽依次投書,先給王華,再給焦芳,最後在李府中等著。


    李東陽回府之後,聽繼子李兆蕃說同族、國子監生李幽等著的,將他叫到書房中,笑嗬嗬的道:“子遠來找老夫所為何事?”說著話,烤著火。


    他為人詼諧,喜歡開玩笑。在私下裏反而並不喜歡擺什麽宰輔架子。現在便是如此。


    中秋將近,書房外的桂花飄香。


    李幽心裏有事,他對當今的局麵有點擔憂,躬身道:“元輔,子尚兄自運河上發來書信,委托學生轉交給元輔。”從懷裏拿出書信,呈給李東陽。


    李東陽可以隨和,但他不能不把首輔當回事。狷狂如他,此時是守著規矩。


    “嗯。我看看。”


    李東陽緩緩的拆開書信,讀起張昭的來信。可能張昭“文化水平”不夠高的緣故,書信用的是白話文,而且抬頭的一些客套話都寫錯,好在意思表達的非常明確。


    張昭來的書信大致是兩層意思。


    第一,向他解釋嚴懲揚州、金陵士子的用意。第二,大概是希望他理解,給予支持。


    “子遠,你看看。”李東陽沒有避諱,直接將張昭的書信給李幽,他則是在書房中緩緩的踱步。


    其實,張昭在離京前,和他們三名閣臣在禦前有過一番對話,其中就有考慮若是生員們鬧事怎麽處理。


    實話說,張昭在揚州幹的非常不錯。生生的把最大的隱患都壓住。


    張昭當日說要限製江南縉紳的“權限”,他在禦前也是同意的。張昭要懲處揚州、金陵的讀書人就是這一思路的延續。江南縉紳的根基不就是讀書人嗎?


    但是如今的形勢,不是說他想支持張昭就支持的。這是政治,不是分對錯。


    他作為大明首輔,有他的考慮、想法。


    “子遠,你如何看待子尚的這份信?”


    李幽,才智之士,其實李東陽問他這個問題,他大致就知道李東陽想要聽什麽樣的回答,想了想,他還是決定從心,他現在不比當年啊!有家有口有業。


    “子尚兄態度很誠懇,但元輔有元輔的難處。如今士林風潮已經形成,這難以扭轉。”


    李東陽輕輕的歎口氣。


    …


    …


    從位於小時雍坊的李府出來,李幽坐到轎子中。他這個人跟著張昭學,比較注重享受生活。


    這秋天的深夜寒風凍的人直打哆嗦,他當然不會騎馬或者步行回家。


    坐轎子是必然的。


    轎子慢慢的離開喧鬧的李府,李幽搖頭。李首輔不支持張昭的根本原因,恐怕不是士林清議,而是本身就動了打壓張昭的念頭。


    張使相啊!


    這還不壓一壓嗎?


    想著,李幽心中的憂慮更勝。如果李首輔不支持張昭,那麽張昭在和劉大夏的博弈中恐怕就已經落在下風。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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