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邊與森林之間的一排樹木後麵,羅曼俯臥著將自己藏匿於落葉之下。


    在他麵前擺放著一杆對準上遊的50口徑軍用狙擊槍。


    任何人看了都會認為這是一個出色的狙擊手形象。


    然而,他的眼神並不銳利,反而顯得有些迷茫。


    這是因為羅曼完全不相信安東能夠把那隻狡猾的美洲獅引到這裏來。


    “……”


    羅曼環顧了四周。


    這裏離城市不遠,是一個他非常熟悉的地方。


    這片河岸沿直線延伸,形成了一片開闊的鵝卵石灘,


    上麵幾乎沒有植被遮擋,視野可以達到數百米之外,非常適合狙擊。


    但問題是,那頭美洲獅非常聰明。


    它不僅是野獸,還是一隻喪屍,盡管隻是在原始層麵理解了槍械的危險性。


    這使得它絕不會在沒有任何掩護的情況下出現。


    即使是穿過森林的小路,它也會經過長時間的觀察,確認安全後才敢通過。


    因此,羅曼對安東的計劃持極大的懷疑態度。


    即使有誘餌,他也不認為那隻美洲獅會輕易出現在這條河岸邊。


    但是,羅曼沒有阻止安東。


    原因很簡單。


    他不想打擊為了幫助他的人的積極性。


    “……”


    羅曼想到了安東和他的同伴們。


    坦白說,他們是一群奇怪的人。


    比如從摘下頭盔的安東本人,還有那個看起來和他孫女很像、但交談後發現仿佛生活在另一個世界的女孩艾米莉。


    隻有莎蒂這個小女孩還算正常,可愛得讓人覺得安心。


    而且,羅曼發現自己並不討厭這些人。


    雖然他們住在他的藏身處僅三天,但這段時間裏他感到異常愉快。


    這種感覺讓他感到困惑。


    難道自己那麽孤獨嗎?


    獨自生活僅僅一年的時間,就已經被這些陌生人的善意所觸動到無法自拔?


    “呼……”


    想到這裏,羅曼歎了口氣。


    孤獨?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奢侈的情感。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至今,奧莉薇亞被美洲獅拖走時的尖叫,以及那一刻的絕望畫麵,依舊在他的腦海中回蕩。


    那場景已經成為了他無數次噩夢的主題,永遠不會淡去。


    不知不覺中,當時的記憶變得清晰起來,羅曼重新振作精神。


    強烈的憤怒和遺憾包圍著他,剛才的孤獨感瞬間消失無蹤。


    “我這是在幹什麽呢……”


    羅曼低聲自語。


    既然根本不相信安東的話,自己卻乖乖地在這裏等待,真是可笑。


    於是,他決定不再繼續這場鬧劇。


    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不如主動去尋找那家夥的蹤跡。


    就在他準備起身的時候,


    “吼!”


    遠處傳來了一聲野獸的咆哮。


    聽到這聲音,羅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幾乎要裂開一般。


    不可能……


    但確實如此。


    這是他在夢中也未曾忘記的聲音,那頭美洲獅的咆哮。


    羅曼咽了口唾沫,本能地將眼睛貼上了瞄準鏡,對準聲音傳來的方向。


    他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在寂靜中聆聽。


    剛才充斥著懷疑的心境早已消失無蹤。


    甚至來不及嘲笑自己的善變,他已經感受到了大地輕微的震動。


    那巨大的美洲獅正以驚人的速度向這裏奔來。


    緊接著,


    “……!”


    數百米外,河對岸的一棵小樹被連根拔起,美洲獅真的出現了。


    幾個月未見的麵孔再次映入眼簾,羅曼的心跳加速。


    但他沒有看到安東的身影。


    隻見美洲獅像是被什麽東西追趕似的,沿著河岸朝羅曼的方向狂奔而來。


    羅曼不明白為什麽它會這樣,但他沒時間去想那麽多。


    他全神貫注於瞄準鏡中的景象,手中的槍,以及扣在扳機上的手指。


    “吼。”


    美洲獅猛烈地蹬踏地麵,沿著河流向羅曼逼近。


    它似乎被什麽追趕著,瘋狂地奔跑。


    羅曼心中焦急萬分,擔心它隨時可能衝出河岸,回到森林中。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羅曼冷靜評估了自己的射擊能力。


    以目前的距離,還不足以一擊命中正在快速移動的目標頭部。


    他需要美洲獅更靠近一些。


    於是,羅曼等待著……


    “……不行!”


    就在距離即將合適之前,美洲獅突然轉頭看向了森林的方向。


    看著它似乎打算衝進森林,羅曼的手指猶豫不決。


    就在這時,


    砰!


    一聲槍響劃破了空氣。


    不是羅曼開的槍。


    子彈是從美洲獅試圖逃往的森林方向射來的。


    連續的槍聲從灌木叢中傳出。


    是安東嗎?


    羅曼閃過這個念頭,但很快又集中注意力回到美洲獅身上。


    “……!”


    美洲獅再次改變了方向,朝著羅曼所在的位置狂奔過來。


    原本數百米的距離瞬間縮短。


    “呼……”


    老人的口中呼出了熱氣。


    他緊緊握住因興奮而顫抖的槍身。


    瞄準鏡緊跟著美洲獅不斷移動的頭部。


    然後,慢慢地,扣動扳機的手指開始施力。


    “!”


    終於,美洲獅注意到了羅曼的存在。


    就在它雙眼直視羅曼的那一刻,


    轟!


    一顆足以粉碎大象頭骨的50口徑子彈以超音速發射出去。


    羅曼確信自己打中了目標。


    然而,


    砰!


    美洲獅不可思議地扭動頸部,勉強躲開了致命一擊。


    那是它在看到槍口後本能做出的閃避動作。


    但即便如此,它還是沒能完全避開子彈。


    彈丸擦過它的頭部下方,巨大的衝擊力撕裂了它的下顎和嘴巴。


    喉嚨也被撕開。


    這一擊讓它再也不能進食,造成了致命傷。


    如果它隻是一隻普通的美洲獅,此刻應該已經斃命。


    “吼——!”


    但它不是普通的美洲獅,而是喪屍。


    這隻變異獸對著奪走它下巴的羅曼發出了怒吼。


    之前的謹慎和狡猾已不複存在,隻剩下受本能驅使的怪物向著羅曼撲來。


    羅曼臉上浮現了絕望。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被那鋒利的爪子撕成碎片的未來。


    然而,一個身影突然飛入了他的視線。


    !


    那是……艾米莉。


    看到她的出現,羅曼震驚不已。


    比起麵對死亡,現在的情況更讓他感到絕望。


    但還沒等他說出話來,


    唰!


    曾讓他聯想起自己孫女的那個黑發少女揮舞著血色的刀刃,將美洲獅的一條前腿整個斬斷。


    “吼——。”


    失去一條腿的美洲獅痛苦地嚎叫著,一頭栽倒在地。


    艾米莉傲慢地俯視著它,目光冷酷而可怕。


    “……”


    羅曼呆呆地看著這一切。


    這不可能發生。


    他的大腦無法理解眼前的情景。


    當羅曼陷入混亂之時,


    艾米莉轉過頭來看著他。


    她那雙紅色的眼睛恢複了平時的樣子,溫柔而又堅定地注視著老人。


    麵對這樣的目光,老人吞了口唾沫,睜大眼睛。


    他覺得她在責備自己。


    為什麽不趕緊開槍?


    你說過一定會打中,那又是怎麽回事?


    這就像孫女在埋怨祖父一樣,讓羅曼咬緊了牙關。


    他再次將眼睛貼上瞄準鏡。


    失去一條腿的美洲獅在地上掙紮著。


    看到它那可憐的模樣,羅曼感到一絲快意。


    扳機被扣動了。


    這一次,他準確地擊穿了美洲獅的頭部。


    * * *


    成功獵殺變異獸之後,


    羅曼在美洲獅屍體前痛哭流涕了好一陣子。


    安東和艾米莉沒有說什麽,隻是靜靜地等著。


    他們知道,這位老人背負的東西太多,簡單的安慰是沒有意義的。


    那似乎永不停歇的悲泣聲,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平息下來。


    直到羅曼停止哭泣後一會兒,安東才開口問道:“你還好嗎?”


    羅曼的目光從美洲獅破裂的頭顱緩緩轉向安東。


    他的眼神已經恢複了平靜。


    “……謝謝。”


    羅曼首先做的是感謝。


    他沒有問艾米莉是如何突然出現的,也沒有問她為何擁有那樣的力量。


    隻是在安東麵前低下了頭。


    “真的……謝謝。”


    “不用謝。這是交易。隻要你履行約定即可。”


    “是啊,確實是這樣。但即便如此,我還是很感激。”


    羅曼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他走向美洲獅的屍體,確切地說是它的頭顱。


    凝視了一會兒後,羅曼皺起了眉頭。


    “本來應該把獵物的頭做成標本,但這恐怕是不可能了。”


    被三發大口徑子彈擊中的美洲獅頭部已經不成形狀。


    於是,羅曼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美洲獅下顎。


    從中拔出了一顆人類手掌大小的獠牙。


    這幾乎可以當作武器使用了。


    羅曼複雜地看著這顆獠牙,然後抬起頭。


    “……我們現在回去吧。”


    完成狩獵後,一行人返回了藏身處。


    不過,羅曼立刻離開了藏身處,並且帶走了那顆獠牙。


    安東勸他休息一下,但他聽說羅曼要去家人的墳墓那裏,便沒有再堅持。


    不久後,夕陽西下,


    羅曼帶著淚痕滿麵回到了藏身處。


    他看起來非常疲憊,但比之前輕鬆了許多。


    “一切都結束了嗎?”


    “是的,都結束了。”


    羅曼笑著說道。


    “謝謝你。我終於卸下了沉重的負擔。”


    麵對羅曼反複的感謝,安東隻是點了點頭。


    羅曼意識到自己一直在重複同樣的話,苦笑了一下。


    “已經是吃飯的時間了。稍等一下,今晚由我來做飯。”


    說著,他瞥了一眼旁邊的房間。


    那裏存放著他為捕獵美洲獅而收集的各種武器。


    曾經,每一件都是他費盡心思搜集來的。


    但此時,老人看倉庫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空蕩蕩的房間。


    “啊,對了。你們需要武器吧?”


    羅曼回頭問安東。


    安東點了點頭。


    “你們想要多少就拿多少。我現在不需要它們了。”


    說完,羅曼走進了廚房。


    聽了這話,安東難得地感到一絲困惑。


    想要多少就拿多少?


    自從他成為拾荒者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


    “嗯……”


    安東輕聲應答,開始整理倉庫裏的物品。


    倉庫裏不僅有手榴彈等投擲炸彈,還有闊刀地雷等安裝式爆炸物。


    甚至還有用這些爆炸物改造而成的陷阱。


    此外,大口徑子彈以及配套的槍支也一應俱全。


    但大口徑槍支安東已經有了。


    他仍然保存著在匹茲堡使用的那把大型狙擊槍。


    隻是缺少合適的子彈,正好這裏有匹配的。


    安東仔細挑選了一些武器,隻拿走了他認為合適的報酬。


    雖然羅曼說全部拿走也沒關係,但這是安東的原則問題。


    “好了,快來吃吧。今天大家都辛苦了。”


    片刻後,羅曼端著豐盛的食物回來了。


    艾米莉、莎蒂和羅曼圍坐在一起享用晚餐。


    這是繼第一天之後的第二次共同用餐。


    但安東沒有加入,羅曼為他帶來了食物,問道:“今天也不吃嗎?”


    “是的。”


    “……真讓人難過。”


    安東驚訝地看著羅曼。


    羅曼接著說道:“明天你們就要離開這裏了。至少讓我看看恩人的臉吧。”


    這是個直接的要求。


    安東,以及正在吃飯的艾米莉和莎蒂都看向了羅曼。


    羅曼反而疑惑地歪了歪頭。


    “怎麽,我說錯什麽了嗎?”


    隻是要求看一下臉而已。


    從常理來說,這並不是什麽過分的要求。


    所以安東想了想,


    很快就判斷按照羅曼的意思去做也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不是的……但可能會讓你吃驚。”


    “吃驚?因為你的臉?能有多難看?”


    “不是長相的問題,我是喪屍。”


    安東平淡地說。


    羅曼皺起了眉頭。


    “什……什麽?”


    “你還想看嗎?”


    起初,羅曼以為這是玩笑,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了周圍嚴肅的氣氛。


    於是,他認真地點了點頭,安東抬起了頭盔的麵罩。


    看到裏麵的臉龐,羅曼張大了嘴。


    “怎麽可能……”


    羅曼先是驚訝地看著安東,隨後緩緩轉頭看向坐在旁邊的艾米莉。


    安東是喪屍這件事已經足夠令人震驚了。


    但這也意味著艾米莉這個女孩同樣是個難以理解的存在。


    究竟他們的身份是什麽?


    羅曼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


    這些都不重要。


    現在他隻想好好招待恩人一頓飯。


    “……沒關係。這並不重要。倒是你一直單獨吃飯,就是為了不讓我看到你的臉嗎?”


    “是的。”


    “那現在過來一起吃吧。你的那份我也準備好了。”


    羅曼微笑著說。


    安東沒有拒絕羅曼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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