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拿件衣物來給玉嬪娘娘披上。”殿門前呆若木雞的一眾人終於被端嬪一句話喚過神來。


    王馥之一個箭步衝到殿中,拽起玉岫身上原本就殘破不堪的衣料道:“皇上和姑姑如此看重你,今日才下詔晉封你為九嬪之列,竟如此膽大妄為,在這神像下做下這等苟且不堪之事,你……你就不怕菩薩看著,拜你滿門德喪。”


    “昭媛娘娘冷靜些,此事或許是我們誤會了也說不定。”端嬪眼睛瞥到玉岫手中那汩汩湧出的鮮血,一抹痛色閃過:“請皇上下旨傳令太醫,再遲些,玉嬪的手可能就……”


    此時迎著白熾的光芒望去,公子恪素來漆黑深邃的眸中乍然是陰鷙之色,這冷峻麵容連端嬪都噤了聲,再不敢隨意揣度聖意。


    轉眸看著眼前各形各色的一眾人,玉岫溫然微笑,錐子似的目光釘入王馥之眼裏,“方才皇上可是在昭媛娘娘宮中進膳?可是昭媛娘娘派人知會我到靜庵相侯?昭媛娘娘想說斷無此事麽?您宮中的侍婢可能讓我一一辨認,那宮婢的模樣,我記得一清二楚。”


    “你血口噴人什麽!”王馥之本來尋到了玉岫的錯處,巴不得此時借題發揮,好讓她位列同嬪的旨意就此打消,卻被玉岫反咬一口,氣的貝齒開始哆嗦,原本就因尚太醫之事深受刺激的王馥之,這段時日對任何事任何話都更加緊張三分。


    “到底怎麽回事?”公子恪沉聲問道,目光如炬地凝在玉岫與萬俟歸身上,語音低沉道:“來人,拿件衣物來給玉嬪披上。”


    轉首探向此刻已從驚愕之色中恢複過來的萬俟歸,道:“王子可否為朕解釋一番?”


    “回皇上,想來此事確是一場誤會。本王也是得一宮婢相告,要本王在靜庵中等候聖意。隻是一路並無燈火,唯獨這間子殿燈火通明,本王剛進來,就聽到外邊傳來響動聲,本無心理會,可聽那動靜實在太大,方一開門,就撞到了玉嬪娘娘,這番……本王也很想皇上能給臣一個解釋。(.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玉嬪,你怎麽說?”


    “回皇上,臣妾和若羌王子一樣,是聽了一個宮婢的知會,要臣妾來此處等候皇上聖旨。剛來到這座子殿門口,卻沒曾想就被人從身後製住,奴婢無力反擊……然後就……”玉岫說道此處,也掉下幾滴淚來。


    “你可曾看清那人麵貌?”


    “臣妾隻隱約看到……那人身上佩戴著若羌的玉器。還自稱……‘本王’。”


    悄悄抬眼望去,公子恪聞言卻出眉頭微凜,仍是神色端然,而其餘諸人臉上已經隱隱露出驚異神色。


    她沒有看萬俟歸的神色,隻是不看也能看到,背後那猶如芒刺一般的目光。


    為玉岫披蓋衣裳的宮婢很快將她扶起,然後有太醫為她包紮雙手。公子恪輕咳一聲,再次問道:“那個傳信的宮婢是什麽模樣,你還記得麽?”


    “她自稱是昭媛娘娘宮中的,說是皇上傳召……”玉岫想了想,突然若有所得地道,“臣妾記得……那宮婢的發髻上,左端簪有四支細鈿。”


    在場的諸人一聽,臉色全然變得詭異。


    虞王宮中所有宮人,衣著飾物皆不能逾越,九嬪之上,妃子扈從以左側發髻簪四支細鈿為記,凡其他宮室者,皆不能擅自愉悅本分胡亂穿著。


    公子恪目光一暗,冰冷的目光掠向王馥之身上,語氣森冷道:“讓你宮中所有宮婢速速趕到此地,朕要親自看著玉嬪指認,一旦查出此事是你所為……你當真以為,能一輩子活在王氏的蔭庇之下麽?”


    “皇上?!”


    王馥之愣在當場,見皇帝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當真不顧及任何情麵,且莫說此事若是她所為,好歹身為太後的姑母可以為她頂過,可若是欲加之罪……即便是王氏對她寵愛再盛,皇帝也不會輕饒了她!


    更何況因為尚太醫一事,自己很有可能自己再無誕子之力,到那時,王氏怎麽會費大工夫來保她一個毫無用處的女子?


    想到這裏,她跪在地上,失措地喊道:“皇上,您不要聽信他人言語。臣妾對天發誓,絕沒有做過這種事……”


    “你有沒有做過,你宮裏的人都脫不了嫌隙,不需要你來多嘴多舌。朕如何做事,需要你來教麽?”


    王馥之一聽,登時覺得又怨又氣,含了淚珠道“臣妾冤枉!定是她,是她這樣顛倒黑白的謠言,是她居心叵測來陷害我!”她的雙目如冷電,聲音已有幾分嘶啞。


    “做沒做過,昭媛又何懼與臣妾來對峙!”


    “你說的對……你說的對!我既沒有做過,何妨一試,來人!把我宮中婢子全數招來!我倒要看看,你能指認得誰出來!”


    說道這裏,她仰頭一笑,一瞬不瞬地盯著玉岫,聲音嘶啞而緩慢地說道:“玉嬪?!你別得意,我知你向來聰慧,手段頗多,可即便如此……你以為這副樣子,還能繼續囂張得意麽?”


    她說得沒錯……即便玉岫此時能一口咬定陷害她的人是王馥之,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被迫的,可皇宮從來不缺少女人,她這樣一副被人得逞光了的身子,虞王宮中,根本容不下……


    看著眼前站成一排的宮婢,整整七人,都嚇得臉色慘白,麵無人色,玉岫披著一身衣物,刀子似的眼神在每一個人身上剮過,忽而一把扯住其中一個道:“永徵宮中,就你們七人麽?”


    “回娘娘,不……不……不是臣妾!”


    “本宮問你話呢!”


    “是、是……回小主,永徵宮中,素來服侍昭媛娘娘的,一共就這麽些人。”


    端嬪聞言,春漾柳眉蹙成一片,“這話不對!依虞王宮製,九嬪以上宮妃有八位宮婢服侍,為何你們永徵宮中,獨獨少了一位?”


    王昭媛臉上本來好不容易有了些血色,聽端嬪這一句質問,嚇得霎時身子一軟,就要跪坐到地上,好歹撐住身邊服侍之人,定了定心神道:“還有誰沒來?”


    “回、回娘娘……白粼沒有來。”剛才的宮婢壯起膽子,囁囁嚅嚅道。


    公子恪臉色生硬,冷冷吐出兩字道:“去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子殿之內神像嚇得供盤裏,用來供神所製的冰紋芙蓉糕開始一點一點化開,冰塊漸漸融化,就連那精致的如意雲紋圖案也漸漸融成一片模糊,沒了凹凸,隻剩下一片平滑的碎塊,冰水融成的柱子一溜滑下去,叮呤一聲砸在金盤裏,緊接著、又是一滴。


    整個靜庵中彌漫著壓抑氣息,這等待的時間寂靜無聲,公子恪麵色鐵青,其餘人更是一句話也不敢說,空氣凝滯得似化不開一般。


    “回皇上,奴才方才打聽,永徵宮中的白粼,因偷了昭媛娘娘身邊的衣物首飾,被娘娘罰至小廚房做苦活兒……”


    “王昭媛,朕方才問你時,為何不如實作答?”


    王馥之麵色如紙,驚恐萬分,顫聲向皇帝道:“臣妾冤枉!白粼根本沒有偷過東西……臣妾更沒有罰她到過什麽小廚房呀!是她!皇上―是她!是她汙蔑臣妾!”


    “那宮婢人現在何處?”


    “回皇上,正在外頭等著宣。”


    “快宣!”


    “然、然……”


    看著眼前女子,公子恪抬眸道:“是她麽?”


    那張臉……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認得,玉岫盯了半晌,極其肯定地點頭:“臣妾記得一清二楚,正是她!”


    “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


    “回皇上……奴婢、奴婢不該偷了娘娘的東西。”


    “手爪子這樣不幹淨,拖下去!打到死為止!”


    宮中侍婢犯錯向來由西宮主子責罰,刑法已是極為嚴苛,可此時此刻下令的人是皇帝,這話一出,即可知這婢子的命已經沒了!


    王馥之知道公子恪是真的動了怒,趕忙附和道:“臣妾訓教無能,竟在宮中養出了這樣手腳不幹淨的賤婢,今天皇上殺一儆百,該為西宮眾人立個榜樣。”


    白粼一聽,差點沒昏厥過去。看著來拖自己的人,忽然抱住王昭媛的腿叫道:“娘娘,奴婢替您通風傳信,冒死做了那些說不得的事,沒想到您此刻卻狠下心腸棄奴婢於死地,奴婢又何必要忠心於你!”


    王馥之聞言又驚又恐,失色道:“這個婢子胡言亂語,臣妾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麽……臣妾……”


    “閉嘴!”公子恪冷聲一喝,整個殿中無人再敢胡亂言語。


    隻見白粼放開王昭媛的裙裾,撲在公子恪腳下,慎重地磕了一個頭道:“事到如今,奴婢再不敢欺瞞皇上……其實奴婢根本未曾偷竊娘娘衣物首飾,是娘娘……是娘娘指使我去知會玉嬪娘娘和若羌的王子,讓他二人在此地不期而遇,再設計使詐構陷他倆人奸情,是昭媛娘娘一心算計,此刻事情敗露,卻隻讓奴婢來頂罪!”


    眾人聽完白粼的話俱是麵麵相覷,就連王馥之自己都是駭得說不出話來,她身子發抖,冷汗涔涔,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臣妾冤枉!臣妾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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