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二人出了漱玉堂的門,玉岫耐心在曇花小榻上坐了會兒,不多時錦若便進來掩好門,低低地晗了頷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玉岫抬眸道:“那喜美人說了什麽?”


    “回小主,喜美人出了漱玉堂的門便開始教唆苕寶林不該胡亂吃小主這兒的東西。說宮中的東西不幹不淨,莫說晚膳了,光是那些點心都不知胡亂吃出什麽岔子!便強奪過給苕寶林帶去的糕點著人去扔了。”


    玉岫滑動著腕間的鐲子,低低地應了聲,繼續道:“還有呢?”


    “喜美人還說,莫看小主是什麽名門望族的貴女嬌嬌,也不過隻封了個貴人。以為如何了不得,看小主宮中器具,盡是些素花色,並沒幾樣貴重賞賜,不過爾爾罷了!”


    玉岫不過是平靜一笑,錦若敲了敲玉岫的神色,順手將那琉璃碗具與拿出來的素色茶具換了,試探著問道:“小主待如何?”


    “不過是些豔花俗草之輩,暫且不用理會。”玉岫的手指噠噠敲在香案上,十分輕鬆地拋出這麽一句話。


    錦若聞言,應道:“然。”隨即又道:“喜美人雖那般說,可卻引得苕寶林十分不高興。她二人算不上是一輩人物!”


    “姑姑想說,這宮中能不樹敵的,便盡力引為同好,玉岫猜的沒錯吧?”


    “然,小主聰慧。奴婢真是多此一舉了。”


    錦若說這話時一雙眸子裏閃現過晶璨的顏色,不過是半日的接觸,這一刻她便忽然覺得,眼前的女子絕費泛泛之輩,為曾經主子報仇的心願,終於有可能成為現實了!


    半月的禮儀訓練很快結束,這段時日宮裏異常清淨,各方都沒有什麽大動作。就連子蕪都沒有捎來一絲半點音訊,自從入宮之後,除卻派玉笙宮的小太監去打探過一次,知曉子蕪封在蘅蕪宮中,同玉岫一樣也是一宮主位之外,再沒了別的音訊。


    此時此刻,倒也怪想念的。


    宮中不必別處,每日習完一些千篇一律的禮儀規矩後,便再無別事可做。宮中妃嬪大抵以研究刺繡針法花樣,綾羅綢緞的新樣式來打發時日。與玉岫從前幾年刀光劍影的生活實在相差太遠,自半月禮儀學習過後,便開始耐不住時日。


    這一日春日盛好,仰雪軒中的雲山白蘭盡數盛開,遠遠經離玉笙宮門前,都能嗅到淡雅之香。玉岫倚在紫檀木軟榻上,懶懶地吩咐了葭兒去蘅蕪宮中請端嬪來坐坐。


    葭兒應了聲前腳才踏出漱玉堂的門檻,便聽一聲驚訝之聲道:“奴婢參見端嬪娘娘,端嬪吉祥!”


    “快起來!”子蕪眉目生光地從袖中取了些碎銀打賞葭兒,也無須人領,便徑直往後堂走去。待瞧見懶懶倚靠在檀木軟榻上閉目養神的玉岫時,忍不住笑嗔道:“你這妮子,好生會享清閑!玉笙宮的雲山白蘭開得如此好,也不請姐姐我來觀賞。關起門來算個什麽意思!”


    玉岫抬眼見著高髻如雲,光華神秀的子蕪,眨巴了一下清涼如悠的眸子,俏皮道:“我這宮裏的白蘭有什麽好看!姐姐不是美人麽,每日對著銅鏡便足夠消磨時日了吧!”


    “好啊!半個月不見,這雙嘴越來越討巧了!”


    說著話,珺兒已將茶水奉了上來,子蕪接過輕輕酌了一小口,朝珺兒笑道:“你們小主平日都是這麽沒正形兒麽?”


    珺兒聞言捂著嘴嗤嗤地笑了起來,撤走盤子時,悄聲在子蕪耳邊低應了一句“然。”


    這話卻恰巧落得玉岫的耳裏,滕然撐起身子來,氣急敗壞道:“姐姐來我宮中便聯合著這些奴婢們一起來打趣我!”


    子蕪躲過玉岫的一陣眼白,笑道:“我卻是說真的,你這玉笙宮可比我那蘅蕪宮幽靜雅致多了。走到門口便能嗅到那園子裏白蘭的香氣,哪像我宮中,晚香玉和杜鵑聞得鼻子都發酸了!”


    “我也是看這雲山白蘭開得好,怎敢忘了姐姐!剛便是著了葭兒去蘅蕪宮中請姐姐過來,怎料晚了姐姐一步!在宮中實在慌悶,今天姐姐來了正好一塊兒去仰雪軒走走。末了也嚐嚐我宮裏的晚膳合不合你口味。”


    子蕪笑道:“我也正煩悶著沒法子消遣,這樣正好!”


    二人衣鬢相擦地出了漱玉堂,玉岫回身跟錦若以及兩個侍婢道:“不用隨身侍候了!我與端嬪先前便已熟識,隻在這仰雪軒中轉轉,說幾句體己話。你們便在這候著吧,備好晚膳,我要同端嬪一起用晚膳。”


    二人轉身入了仰雪軒,踱步踏在細碎散落花瓣之上,將絹絲的鞋邊都氤染了淡雅香氣。


    “這半月的禮儀學習一畢,各宮室之間都開始熱鬧了起來。妹妹可知道昨夜皇上翻得誰家的牌子?”子蕪深嗅了一鼻子這淡雅好聞的香氣,靜靜地開口道。


    “我成日悶在這玉笙宮中,又疲於去打探這些個究竟。倒真是不知道……”


    子蕪睨眼啐玉岫道:“便是關乎你自個兒前途的事,你也如此不上心!”瞧見玉岫並不以為然的神色,她猶自說道:“是吏部尚書謝安家的女兒,謝盂蕊。”


    “這名字倒是聽說過,今歲晉得封為小主的人為數並不少,得以晉得九嬪之中的,除卻那王馥之,我聽說隻有姐姐和她兩個人。姐姐可知曉那謝盂蕊姿容如何?”


    崔氏子蕪能晉得九嬪之位,早在玉岫的意料之中。可惟獨謝盂蕊的出現,她絲毫都不知情。自入宮之後,公子恪尚未主動聯絡過她一次,就連鬼斬都未曾出現過。看來琅琊王氏在宮中勢力依舊見縫插針,為了演好這出戲,連公子恪都未敢輕舉妄動。


    雖心中早知那謝盂蕊封嬪,可今日聽子蕪說起掀牌子的事,她心中卻沒來由地一陣不順暢。


    踮腳伸手去撥弄那低枝頭的花兒,卻無奈裙裳的廣袖卻被羈絆在那枝椏上,子蕪原本高挑,隨意解了那掛在枝椏上的袖子,頗有幾分無奈地答道:“我與你一樣,自入宮到現在,今天才算是第一次出了蘅蕪宮的門。星碎之事靠下人們告知,還未曾自己見識過。”


    “姐姐何須過多擔憂。依你的姿色家世,承恩是早晚的事,這才第一日,不必過多憂心才好。”


    子蕪聽了這話,低低歎了一口氣:“我倒不是擔心這個……”


    她轉過頭來凝著玉岫道:“以妹妹的姿色才貌,晉嬪根本不是難事。再說這事兒之前,妹妹為幫……”她說到這裏,猛地刹住嘴,左右顧盼了兩眼才壓低聲音道:“妹妹為幫他上位明裏暗裏拉攏幾大望族為其成事,又連夜擔著性命之危去請溫將軍幫忙,這些他不記掛就罷了。那一日大選,我瞧見那王氏太後明明是對你極其滿意的,怎料到隻封一個貴人。”


    “這些事還是順其自然為好。憑我們一己之力哪能胡亂揣測那帝王心思?姐姐今日這般說,我倒思量起來,若是皇上的慈壼1對我有拉攏之意,皇上定當是避而遠之了。”


    子蕪聽後又是一聲歎息:“若真是因為這樣的緣由,那以妹妹的資質,真正是明珠暗投了。這宮中琅琊王氏勢力殊大,我本想著妹妹與我若能在宮中占有一席之地,她人若欲欺我倆也是十分困難的,如今卻是不得不隱憂啊……”


    “聽姐姐這話,似乎遇到了不順意的事情?”


    “不知道妹妹宮中另外的姐妹品性如何?”子蕪沒有立馬答話,卻是反問了一句。


    玉岫想起喜美人與苕寶林,隻是笑了笑道:“有一位才剛剛及笄,十分嬌憨天真,是個可人的妹妹。另一位……雖有些伶俐過頭,卻也並非礙手之輩,不值得記掛在心上。”


    子蕪的笑意淡下來:“妹妹卻是不知道,我宮中有一位十分潑辣的。幾日相處下來,十分困難。”


    玉岫奇道:“姐姐分位已在九嬪之列,理所當然是蘅蕪宮主位,既是不知規矩,姐姐便拿出修媛的品級來便是,才入宮中,有哪家女子會這般懵懂行事不知份位?”


    “那是王馥之自幼相耍長大的發小馮明月,雖不是什麽能堪比崔溫的名門望族,家底卻是十分殷實了得。又仗著與王馥之的親密,囂張跋扈得忘乎所以。隻是才人份位,卻不把我這主位放在眼裏,對手中宮婢也是隨心所欲打罵體罰。”


    玉岫聽到這裏,忍不住氣想,琅琊王氏太過仗勢欺人,自己想獨大後宮也就罷了,竟然庇護這些不知禮儀規矩的女子任性妄為!真當這西宮中是她琅琊王氏的天下?!


    可她對琅琊王氏即便怨恨,也不能體現過多端倪,隻好暫忍下這氣。


    闊瓣地含笑結在葉腋之下,一朵一朵宛然如雪。頗有些清寒的春風渡過,幾彎雪瓣落下來,恰巧被玉岫接住:“再好看的花兒都得庇佑在花葉之下,這花葉若是萎了,花兒還能嬌豔到幾時呢?”


    子蕪正欲答話,錦若突然在她二人身前矮下身來:“太後有懿旨傳來,慈安宮的侯公公正在候著,小主快去正堂接旨。”


    因著跑得過急,說著話時錦若胸膛上下起伏得厲害,甚至踩塌了一些仰雪軒中的草木,此刻玉岫的一雙眼若見鋒刃一般凝住錦若腳下那株花草,盯了很久很久……


    錦若被這眼神唬了一跳,忙低頭瞥向自己的鞋,猶疑地抬眸道:“小、小主?有什麽不對麽?”


    錦若與子蕪麵麵相覷,根本不知玉岫怎會如此,忍不住又低低喚了聲:“妹妹?”


    玉岫這才回過神來,淡然道:“姐姐稍待,我先去內堂接旨。”


    子蕪拉住她的衣袂道:“我猜定是太後懿旨,宣新晉妃嬪覲見之時。這會子先到了你玉笙宮,恐怕也快要到蘅蕪宮了,看來今日和你一起的晚膳是吃不成了,我得先回去候著!”


    玉岫點點頭,道:“那姐姐小心回去。萬事勿憂。”


    注解1:慈壼(kun)、慈闈:對帝王母親或皇後的敬稱。宋範成大《丙午東宮壽》詩:“晨昏兩慈壺,詩禮一賢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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